＊＊＊


『简直像是幽灵啊。』

靠坐在走廊边的鹤丸国永抬起头，露出不知是否能称为笑容的表情。
『真是个失礼的家伙。』
『无论是谁半夜看到你，都会这么想的吧。』
莺丸不急不缓地走到鹤丸国永的身边，在离他大约一个人的距离的地方坐了下去。莺丸来到皇室已经有几个月的时间，两刀之间的交流虽不多，却也算是有了一定的认知。留出这样的距离，是莺丸自身的考虑。
这把名为鹤丸国永的太刀，和他那一身纯白到缥缈的外表不同，有着很是顽皮的性格。因为对平野藤四郎的恶作剧而被一期一振所教训的例子，自己已经看到太多次了。然而，在某些时候，明亮的淡金色瞳眸像是蒙上了一层雾一样，毫无生气。
比如说，现在。
『不过，也许就像你说的那样，像我们这样没有实体的付丧神，根本没有人能察觉到，和幽灵也没有多大的区别吧。』
『那可说不定。』
『什么？』
『我曾听说过，幼小的孩童和有着纯净心灵的人类，可以看见普通人看不见的事物。我们的模样在我们所不知道的地方被人目击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是这样么。』
『若这世间所有的怪奇之事都是人类所想象的，那可就太无趣了。』
鹤丸国永看着几乎融进夜色里的莺丸，沉敛寂静，找不到一丝破绽，和自己没有一丝相似的地方。就算同是平安时代的太刀，莺丸经历过的事比自己要多太多了。
所以，自己才看不透么。
『……今天是新月么。』
面对鹤丸国永毫无脉络的话题转换，莺丸也只是不着痕迹地扬了扬嘴角。
『是新月呢。』
『我来皇室之前，所在的世家……』
『之前的？……哦，是伊达家么。』
『我在那里，遇见了一个年幼的孩子。当然，他是一把很出色的刀，容貌也并非那般的幼小，可是……你能明白这种感受么？』
像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一样，鹤丸国永投向莺丸的目光带着大片的迷茫。蒙灰的金眸在淡白色的月光下显得无辜又寂寞。
还以为这是与面前这把太刀无缘的情感呢。莺丸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淡淡地点了一下头。
应该是很重要吧，重要到希望他永远是一个孩童、永远离不开自己，就像幼鸟对母鸟那般的依赖眷恋。
『我对他许下了承诺，明明知道那是无法达成的，明明知道有一天会像现在这样后悔，能做出的选择却始终只有一个。』
哪怕时间倒流，答案依旧不会改变。
莺丸只是静静地看着鹤丸国永，没有出声。而鹤丸国永的视线也从莺丸身上移开，转向了黯灰色的天空。
『那孩子非常的温柔，大概也是不会怨恨我没有遵守约定的吧。但是，即使如此……』

莺丸至今都记得，那晚的——也是唯一一次——鹤丸国永如同哭泣一般的声音。

『即使如此，我也……无法原谅自己……』


＊＊＊


「……明明每次都会惹一期一振生气，他也不长记性。」
大俱利伽罗默默地听莺丸讲述着鹤丸国永在皇室时的事情，一点一滴，那是自己不知晓的鹤丸国永的时间，却和记忆中的白色身影重叠无他。
无论是在哪里，鹤丸国永就是鹤丸国永。
「他……一直都是这样。」
「是么，在伊达家的时候也是？」
「嗯。但是他……貌似更喜欢和贞宗在一起。」
「贞宗？啊，伊达家的短刀么。」
「……因为是短刀？」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大俱利伽罗的眉毛又微微地皱了起来。
「嗯？」
「平野藤四郎也是一把短刀，不是么？」
莺丸的笑容不变，只是在心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身旁的青年有着一双如此明亮清澈的眼睛，却唯独看不清最重要的部分。
不，是那个男人不让他看清的么。
「在你看来，鹤丸会是在这种事情上纠结的的男人么？」
沉默了几秒后，莺丸不答反问。
「……」
大俱利伽罗半张着嘴，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半晌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你又有什么好疑惑的呢。」
「……你說的沒錯，是我想太多了。抱歉。」
这个青年的确不是一个孩童，他有着坚毅的外表和温淡却绝不软弱的内心，与鹤丸国永对自己描述的模样完全不同。或者说，是因为遇见了鹤丸国永？
「真的，不一样呢。」
不经意地吐出心中所想的话语，莺丸迎来了大俱利伽罗询问的眼神。
「我是说你啊。在皇室的时候，我可是经常听鹤丸说起你的事呢。」
仿佛听到了什么让人震惊的事情，大俱利伽罗眼睛微微地睁大，黄金色的瞳孔颤动起来。他很快地侧过脸，半长的刘海遮挡住了他的脸颊，只露出一个没有弧度的嘴角。
「国永他……在他看来，我大概只是一个孩子吧。」
莺丸没有错过那目光中一闪而过的光芒，充斥着单纯到甚至有些可怕的情感。就是这样的眼神，将那个笑谈人生的男人束缚在后悔的深渊里，动弹不得么。
「你不会厌恶他这样看待你么？」
「……不，是国永的话，我愿意。」
看着大俱利伽罗隐藏在刘海阴影下的侧脸，莺丸的嘴唇不由自主地张合，泄露出了本不打算问出口的话语。
「你，有没有怨恨过那个男人？」
大俱利伽罗身体一怔，缓慢地转过头望向莺丸，表情有些恍惚。
「什……」
大门方向突然传来的吵闹声将大俱利伽罗本就低沉的疑问声打断，莺丸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回过神般地扬了扬嘴角。随后便在走廊上站起身子，迈开步子向屋内走去。
「是出阵部队回来了。走吧，该去见审神者了。」
「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你是这么的聪慧，应该已经明白了这个问题的意义了吧。至于答案——」
莺丸顿了一下，摇摇头，吞下了后半的话语，从拉门处走进了内屋。
脚步声一点一点变小，大俱利伽罗的视线停留在莺丸消失的地方，目光却失去了焦距。疼痛，从胸口传达到四肢的疼痛让他不得不蜷起了身子。握紧拳头闭上眼睛咬住下嘴唇，也止不住从身体深处涌出的颤抖。
然而头脑中是完全相反的清澈明了。他的确明白了男人向自己提问的意义，所以才会这么痛，整个人被活生生地撕开了一样的，鲜血淋漓的痛。
想见他。想告诉他。

「国永……」


＊＊＊


鹤丸国永来到伊达家的那一天，雪下得几乎染白了所有人的视线。
这把与雪色相比也丝毫不逊色的太刀在黯红色刀架的衬托下，仿佛透着一层淡白色的光，吸引着每一个人的目光。屋内的众人都围集在刀架的四周，毫不吝啬地用各种赞美的话语评价着面前的白色太刀。
太刀显现出来的付丧神也是一身白色的和装，淡金色的瞳仁和刀鞘上的锁链一样闪着好看的光芒。
『好漂亮的……刀啊……』
站在不远处的太鼓钟贞宗像是看呆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鹤丸国永，张开的嘴也只能吐出一些贫瘠的话语。
『是……很漂亮……』
『俱利伽罗也这么觉得？真难得啊。』
明明平时不是毫无反应就是淡漠地回答一声是么，太鼓钟贞宗略为吃惊地将视线转向身旁的打刀——大俱利伽罗身上。
『在伊达家看到这样的刀，还是第一次。』
『啊，说的也是。』
太鼓钟贞宗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
『政宗大人比起这种外表华丽的刀，更喜欢两者兼顾的实战刀，就像……阿光那样的……』
本来因为新来的太刀而透着些许期待的声音在提到那个名字时，瞬间变得沉闷起来。大俱利伽罗侧过头，却只看到太鼓钟贞宗低下头的头顶。但是不用看大俱利伽罗也知道，那双总是闪着光的亮金色眼睛现在肯定充满了失落。
开口安慰？这种事情该怎么做，他从未学会过。
将抬起一半的手收回，大俱利伽罗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刀架旁依旧人声不断，刚刚还站在一旁的白色太刀却失去了踪影。大俱利伽罗左右看了看，随后皱起了眉头。
『去哪里了。』
太鼓钟贞宗闻声也抬起头来。
『什么？……咦，他怎么不见了？我还想着带他去四处转转呢……』
『哇！』
『吓？！』
『……？！』
耳边突然炸裂的声音让太鼓钟贞宗差点原地跳了起来。大俱利伽罗虽没出声，却也是惊得肩膀一耸。两刀一起回头，看见了脸上有着灿烂笑容的白色太刀。
『嗯嗯，就是要这种反应。我是鹤丸国永，今天开始就住在伊达家了，多多指教啊。』
『我是太鼓钟贞宗。……你，和看上去不太一样呢。』
先是有些呆呆地报出自己的名字，然后像是拿到新玩具的孩子一样，太鼓钟贞宗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鹤丸国永。
『哈哈，这样才好。我们的存在本来就够长久了，若总是一成不变，那不是太无趣了么。』
鹤丸国永笑着回答道，并将目光转向了短刀身边的打刀。
『你呢？』
『……大俱利伽罗。』
『大俱利伽罗……』
嘴唇轻动，鹤丸国永慢慢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看向大俱利伽罗左手臂的刺青。他笑容不变，眼中的光却柔和起来。
那里面包含的怜爱，此时的大俱利伽罗——甚至是鹤丸国永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很适合你啊，身缠俱利伽罗龙的孩子。』

◇◇◇

大俱利伽罗坐在屋外的走廊上。
雪依旧下个不停，冬季的寒冷让人们都躲进了屋内，就算是白天，庭院里也看不到任何人的踪影。
冷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作为一个没有实体的付丧神，大俱利伽罗无法理解。他只知道一到冬天仙台城就会变得非常安静，映入眼中的是无尽的纯白。
『哦？大俱利伽罗！』
就像这把太刀一样的，纯白。
看着走到自己身旁坐下的鹤丸国永，大俱利伽罗的思绪有些发散。这把有着雪一样颜色的太刀，是不是和雪一样的冰冷呢。无从知晓，就算是触碰到，也只是两把不知感觉为何物的刀剑而已。
『我来了之后好像就没看到雪停过，这里一直都是这样么？』
『这里……？其他的地方……难道不下雪么？』
思绪尚未归位的大俱利伽罗有些恍惚地反问道。
『当然不是。更北边的地域下得比这里还要厉害，但是会下几天停几天，也有冬天几乎不下雪的地方。像现在这样一多月都没停过的雪，我还是头一次遇到。』
鹤丸国永像是没注意到大俱利伽罗的心不在焉，表情难得地带着些许认真。
『……是么。』
『你来伊达家之前，不是也在其他地方待过么。』
大俱利伽罗终于彻底回神，理解了鹤丸国永所说的话之后，疑惑地抿了抿嘴唇。
『你怎么会知道……』
『听贞宗说的。』
提到太鼓钟贞宗，鹤丸国永的神情愉悦了起来。两刀之间也不知道是产生了什么样的共鸣，看到太鼓钟贞宗时就能看到鹤丸国永。太鼓钟贞宗也常会到大俱利伽罗这里来抱怨鹤丸国永又怎么样作弄自己，但过不了一天就又会开开心心地跟在这把太刀左右。
这样也好。想起太鼓钟贞宗脸上的笑容，大俱利伽罗觉得松了一口气，毕竟这是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有些庆幸，也有些失落，大俱利伽罗不知道这样的情感是从什么地方出现的。
『……来伊达家之前，作为付丧神的意识还不是很清晰，记得的事也很少。』
『是这样啊，你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么。』
鹤丸国永淡然的语气让大俱利伽罗莫名地畏惧起来。
『那还真是让我有些羡慕。』
映入大俱利伽罗眼中的鹤丸国永，脸上有着淡淡的笑容，却仿佛会在下一秒就崩析破碎。这样的表情，自己是不是曾看到过？脑中瞬间闪过那把黑色太刀的身影，大俱利伽罗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体内不断地下沉，看不到尽头。
是这样么。面前的这把太刀，正在悲伤着。
『……抱歉。』
许久之后，大俱利伽罗嘴中吐露的话语让鹤丸国永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睛。简短却隐藏不住颤抖的声音，就如同做了错事在等待责骂的孩童一般。
『为什么，要道歉？』
『我无法知晓你的……你们的悲伤。光忠离开之前说过……说他不想去其他地方，说他想永远留在这里，说他……很难过。你也是一样吧，也有一直想要停留的地方吧，所以才会这么悲伤吧？……但是，这种感情对我来说……抱歉……』
大俱利伽罗说得很慢，鹤丸国永静静地听着，喉咙里像被塞了一块石头，咽不下也吐不出。而从身体里快要溢出的这种强烈的冲动是什么，明明什么都感觉不到，明明是没有实体的付丧神，也会觉得心痛么？
白细的手指伸向大俱利伽罗的脸颊，小心翼翼地抚摸。这是一把刀，坚硬的，冷冽的刀。可鹤丸国永却感觉自己触碰到了无比温热柔软的东西，那是可以将这纯白色世界融化掉的，春天的温度。
『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温柔的孩子。』
『鹤丸……』
『我的确想一直沉睡在坟墓里……到死也不肯将我放手，能和如此爱着自己的主人在一起的话，就算剩余的时间全是一片黑暗我也无所谓。……但是，现在的我却无比感谢将我带离墓土中的人，若我不曾离开那里，就无法遇到你了。』
『我……？』
一点点睁大的黄金色的眼中写满了惊奇，鹤丸国永忍不住用指尖轻抚大俱利伽罗的眼睑。颜色是如此的相似，照映出的却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你说你不理解那些悲伤，可你却比谁都能接受包容那些悲伤。这样的你的存在，对于他，对于我，是怎么样的一种救赎，你一定不明白吧。……不明白也好，一无所知的你，才最好。』
远离那个充满纷争与欲望的世界，不让那些污秽的事物映入这双清透的眼睛。
『这样……就足够了么……？』
『足够了。』
大俱利伽罗抬起手臂握住了鹤丸国永停留在自己脸颊边的手，雪一样白净的手。无论这把太刀是不是和雪一样冰冷，大俱利伽罗都不想再放开。
『你……会一直留在这里么？』
再次听到预想之外的话语，鹤丸国永却瞬时就理解了大俱利伽罗话中的含义。这个孩子的请求，这个孩子的心愿，如此的直白，不带一丝阴霾。
『你希望我留在这里么？』
『嗯……』
将轻轻点头的大俱利伽罗揽入怀中，鹤丸国永一字一句地说道。
『既然是你的愿望，我又怎么会不答应呢。我会一直在这里，一直在你身边。』

绝不可能实现，却又无比虔诚的誓言。


＊＊＊


明治三十四年，春季。
刚脱离冬天的寒冷，樱花就已经迫不及待地绽开了花朵。
鹤丸国永盘着腿坐在草席上，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神情恭敬地将自己本体太刀放入木盒中的男人，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就算声音传达不到，他还是忍不住开口。
『把刀这样装饰起来，不就一点惊喜都没有了么。』
『还是找不到俱利伽罗……』
拉门边传来太鼓钟贞宗有气无力的声音。
『是么。』
看似并不是很意外，鹤丸国永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阿光离开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虽然阿光说没关系，但俱利伽罗就不想再多看你们一眼么？』
『因为那孩子很温柔啊。』
『……我不太明白。』
『什么事都弄得太明白，就没有乐趣了。贞宗，你有你的方式，他有他的做法，你们都是好孩子。』
听到男人将木盒盖起的声响，鹤丸国永站起来走到太鼓钟贞宗身旁，轻轻地揉了揉短刀的头发，便头也不回地跟着男人走向了正屋。
穿越走廊时，映入眼中的庭院中最大的樱花树。鹤丸国永的表情出现一瞬的空白，随即变为苦涩的笑容。
昨天还开得正盛的樱花不知为何全部凋落，白色的花瓣铺满了地面。
『今年的樱花，谢得这么早啊。』
哀悼着，叹息着。注定被遗弃的承诺。
突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花瓣，染白了鹤丸国永的视线。就好像冬天从没离开过一般，寂静惨白的世界。
回想起来好像总是这样，无论自己多么迷恋春天，他人轻轻地一挥手，就能将所有的一切都涂抹掉。
遗留下来的，只有一成不变的单调色彩。
满眼的花舞同时也遮挡住树干后被风带起的深红色腰布，回过神时，已再无踪影。张了张嘴，却没能吐出任何字眼。
鹤丸国永迈开脚步，消失于走廊的尽头。

◆◆◆

『俱利伽罗——你在哪里——』
不远处能听到太鼓钟贞宗的声音，传入耳中，模糊不清。
大俱利伽罗站在原地，无法出声回应。双腿像是被很多只手紧紧地抓住一般，动不了，逃不掉。
为什么身为物品的自己，会有感情这种东西？
『我真的……有成为你的救赎么……？』
『俱利伽罗？啊，终于找到你了！』
太鼓钟贞宗跑到大俱利伽罗身边，有些急切地抓住了他的手臂，眉眼间满是担忧。
『鹤丸已经被送走了，你……』
抬头看向大俱利伽罗的脸，太鼓钟贞宗瞬间忘记了自己要说些什么。
许久之后，半张的嘴唇轻轻抖动。

『俱利伽罗，你……在哭么？』


＊＊＊


「莺丸大人，请用茶。」
从跪坐在走廊上的平野藤四郎手中接过茶碗，莺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好香。总是劳烦你真是过意不去啊，平野。」
「请别这么说，这种事情是我的本分。啊，请小心茶烫。」
「嗯。」
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水，莺丸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来到这个本丸已经过了多久了呢。每天都会有新的同伴，有像平野藤四郎这样以前有渊源的刀剑，也有从未见过的刀剑。显现之后得到肉体，有人欣喜有人困惑，光是在一旁观察着，就异常的有趣。
「活得长久一些也不是什么坏事呢。」
「莺丸大人？」
还未来得及作出回应，不远处的房间里突然传来审神者有些激动的叫喊声，随后是脚步声和混乱的说话声。
「这……是从锻刀房间传过来的？」
平野藤四郎望了过去。
「你想去的话就去看看吧。」
听到莺丸带笑的声音，平野藤四郎将头转回来，脸颊微微地发红。他站起来向莺丸鞠了躬之后，便快步地向锻刀房间跑去。
莺丸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笑着的面容难得地染上了些许寂寞。
「无论是谁，都会有想要见的人……吗。」
呆呆地看着手中的茶杯，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又有脚步声传来。
「莺丸！」
叫着自己名字的声音透着愉快的气息。
莺丸转过头，闯入视线中的身影雪白到有些刺眼。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鹤丸？原来如此，刚才锻刀房间的骚动是你么。」
「骚动？有到这种程度么？」
鹤丸国永走到莺丸身旁，轻轻一跃，跳到了庭院的土地上。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抬起脚踩了踩地上的泥土。然后他抬起头，笑着开口。
「这里的主人还真是个有趣的人，我还没有准备吓他，却先被吓到了。」
「也不能怪他。毕竟除了天下五剑的三日月宗近，就只剩下你和一期一振了。」
「是么。我来的算是晚的么。」
「呵呵。本丸里你已经都看过了么？」
「还没有，听平野说你在这里我就先过来了。怎么，你要带我去四处转转？」
「这个任务比起我，有更加适合的人选。」
「嗯？」
「国永……！」
鹤丸国永疑惑的表情在听到这个声音之后便凝固在了脸上，他不知所措地看向了莺丸，却发现对方已经侧过了身子。
左边的胸口，那名为心脏的肉块不停地跳动着，得到肉身之后的喜悦此时却变成了煎熬。这般鲜明而真实的疼痛，比没有实体时的感觉要庞大太多，整个人的意识都会被吞噬掉一般。
后悔，不安，欣喜，恐惧。所有的感情一齐冲向脑中，暴风雪般的混乱。
褐色皮肤的青年跑到鹤丸国永身后停下，刚出阵归来的他，衣服上还沾着泥土和灰尘。平复了自己有些凌乱的呼吸，青年再次叫出面前的人的名字。
「国永。」
低沉却温柔的声音，呼唤着自己名字的声音。春天的，声音。
手掌间一阵温热的触感，鹤丸国永指尖轻轻一颤，随后紧紧地握住了那只手。
大俱利伽罗被鹤丸国永握紧的手有轻微的疼痛感，但肉体的疼痛却让他异常地安心。终于见到了，终于可以斩断内心的痛苦，无论是自己，还是面前这个纯白色的男人。
终于，可以告诉他，那天没有勇气说出口的话。
「樱花开了。」
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鹤丸国永慢慢地转过身去，望向思念了几百年的孩童。
漫长的时间就像是不存在一样，这个身缠俱利伽罗龙的孩子和在伊达家见到时没有任何改变。英气笔直的眉眼，却藏不住目光中独有的温情。那明亮的黄金色瞳眸，如同春日的阳光。
他用另一只手抚上青年的脸颊，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认真。
大俱利伽罗闭上眼睛感受着白净的手掌带来的温度，他现在依旧不知道雪是怎样的冰冷，但这个男人身上的，绝不是那般无情的寒冷。
「你答应过，要和我一起看的。」
边说边睁开的双眼中，闪着金色的水波，清晰地映出白色的身影。
鹤丸国永手指的动作停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几度变幻，最终露出了有些难看的笑容。
那天早早谢掉的樱花，以为再也无法实现的承诺，所有的祈求都变为绝望的三百多年。可这个孩子却从未放弃过，从未怨恨过。
这般的真诚，这般的令人怜惜。
「让你等了……太长时间了。」
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带着哽咽，鹤丸国永难得有些难堪地将脸埋到大俱利伽罗肩上，模糊了尾音。
「没关系。我会一直等你，在你想要停留的地方，无论是百年还是千年，我都会等你。」
抬起头，在不时有樱花瓣飘过的视野中，鹤丸国永确确实实地捕捉到了大俱利伽罗嘴角微微扬起的弧线。
一闪即过，却永不褪色的风景。
再漫长的冬天也总会有结束的那一天，无论多长时间，无论多少次，都期盼着春天到来的瞬间。

「你会来见我么，国永？」
「嗯，如果这是你的愿望。」

◎◎◎

莺丸看着飘落到茶碗中的粉色花瓣，轻轻一笑。

「今天，是晴天呢。」



The End(2017.12.28)

这里不是你的梦境。虽然，也并非现实。

“说起来啊，嘻嘻。”谈话间，赵灵儿捂着嘴笑出声来。“这里还是我和逍遥哥哥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呢。”
“这事我还是头一次听你说，灵儿妹子，快给我仔细说说。”
“灵、灵儿！”李逍遥慌张地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赵灵儿看着他的样子，笑得越发开心。“好啊，月如姐姐。我那时正在洗澡，准备起身时却发现不知是哪个大坏蛋把我的衣服拿走了，说不给他丹药就不把衣服还给我，气得我真想一道雷劈死那个淫贼。”
“不是说好不再提这件事了么灵儿，我也不是……故意想……”李逍遥有些僵硬地挤出一丝苦笑，然后看向了林月如，却发现她扭过了头不看自己。“月如，我……”
“哼，色包子。”林月如嘟囔着。
“……灵儿。”李逍遥带些无奈地说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使坏了？”
“我哪有，这不都是事实么，逍遥哥哥？”这样说着，赵灵儿的笑容变得柔和起来。“但是，当我知道你是为了世上唯一的亲人来求药的时候，我就明白了，面前这个人，一定是一个温柔又善良的人。关于这一点，月如姐姐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林月如猛地扭过头，面颊有些发红。“灵儿妹子你——！敢情，你是拿我们寻开心呢。”
“谁让你们都不够直率，把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不就好了。”赵灵儿凑到林月如身边，挽住了她的手臂。“月如姐姐，你生气了？”
“……唉。”林月如摇着头叹了口气，“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灵儿妹子，你再多说说吧，你和李大哥遇到我之前的事情。”
“嗯。”
李逍遥看着她们，低下头轻轻一笑。他靠着池边的岩石坐了下去，慢慢地闭上眼睛。
林月如和赵灵儿说话的声音，风吹过的声音，花瓣落入水中的声音，以及其他所有细小的声音，融合在一起，变成了某种温暖的东西，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
体内那些被寂寞刻出的印记一点一点消失，不会再有令人疯狂的疼痛。
“谢谢你们……愿意，陪在我身边……”
模糊不清的声音，刚吐出，便消散不见。
“李大哥？”林月如回过身，望向李逍遥笑着的面容，眼中的心疼再也隐藏不住。“……睡着了呢。”
赵灵儿蹲下身子，伸出手理了理李逍遥的刘海，又将手缩回贴到左边胸口。“就让他好好地休息一下吧。毕竟他一个人，努力了那么久。”
“是啊，他一个人走了太久了。”
这条路，也终是到了尽头。
“下次……”
“嗯？”
“等阿奴也来了，我们……再到这里来见面。你说好么，月如姐姐？”
“好。约好了，这一次一定可以……”

——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被突风扬起的乌黑发丝，一点点地，变成了桃花的花瓣。清澈的池水没有一丝波澜，再也映不出谁的身影。
似能听到一阵阵笛声，穿过树林，随着那花瓣一起飘散得无影无踪。

The End(2013.05.01)


<其二>
・仙二三周目后的遥月脑洞
・意淫的时候觉得挺甜的写出来好像不一样了（困惑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李逍遥回过头，看见向自己走来的林月如。
“忆如睡着了么？”
“嗯。”
李逍遥将头转回去，看着清澈的池水，不再言语。林月如走到他身边，看似依偎，却并未触碰。并不是惧怕，只是仅此便已足够，足够她看清他的一切。
“苏姑娘的事，我都听忆如说了。”林月如轻轻地开口，多年的沉睡和用药让她的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你不要都揽到自己身上，这件事是我们两个人的责任。”
“……是我太过莽撞，你是为了救我才……是我连累了你。”
“现在还说这种话？”不等李逍遥辩解，林月如就接着说道：“那时的我们，又如何会相信妖也是会有感情的。若不是……若不是遇到了彩依嫂子，我也许用尽一辈子也无法理解……”
李逍遥无声地笑了笑，眼睛里有着些许苦涩。彩依化蝶后林月如对他说的话，他当时并未太过的重视，并不是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觉得他不会也不可能让林月如遇到那样的危险。进锁妖塔之前他已感到了不安，却依旧无法拒绝她的请求。
是私心，也是愿望。
她说过的已全部做到，而他答应她的，却至今……
“若是小虎子和沈姑娘能找到那位苏姑娘，我愿意为我做过的事……“
“是‘我们’。”林月如终是握住了李逍遥的手，她的体温低于常人许多，冰冷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手掌，下意识地蜷缩。
让人眷恋的温暖。
“是，是‘我们’。”李逍遥反握紧了林月如的手，像是要将自己的体温过渡到她身上一般。“起风了。你身子才刚好，别又着凉了，回去吧。”
“好。”
两人牵着手，离开池边走向水月宫。
水月宫旁立着许多的墓碑，除了灵月宫主的墓之外，几乎都是李逍遥和赵灵儿亲手立下的。林月如也时常会和李逍遥一起来祭拜，如今不经意的一瞥，却让她停下了脚步。
“李大哥……”
“嗯？”
李逍遥也停了下来，顺着林月如的目光望去。和旁边那些已经有些被腐蚀的石碑不同，那是一个新立的墓碑，上面的刻痕也很新。
“爱妻赵灵儿之墓”。
他垂下了眼睛，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林月如放开了李逍遥的手，走到那墓碑旁，缓缓地跪下了身子。她抬起手，抚摸着碑上的刻痕，开始的痕迹有些深浅不一，越到后面越坚定，却又透出了一股无能为力的绝望。她闭上眼睛又很快地睁开，闪着水波的眸中有着化不开的心疼。
“这是……什么时候立的？”
“……我从画卷的幻境里出来之后。”李逍遥站在原地许久，才缓缓地开口。他走到林月如身旁，伸出手将她扶起。“小心地上凉。”
扶住自己的手，轻微却不可隐藏地颤抖着。林月如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表面有多坚强，内心就有多脆弱。他的心口上有两道深深的伤痕，到现在都无法治愈。
太多的后悔，太多的执念。
“如果不是我心中不肯直视灵儿已去的事实，又怎么会被画妖所迷惑，还让忆如他们冒着凶险进去救我。所以，回来之后，我便给灵儿立下了这个衣冠冢。“
李逍遥用了很长时间才说完这几句话，他每个字都说得很慢，却并不迟疑。像是把埋在土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地翻出来一样，知道是埋在哪里，只是需要慢慢地挖掘出来。
“这下面，是什么？”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一样，林月如的声音很轻。
“在苏州给她买的银钗。”
“我记得，那银钗样式虽简朴，但很是适合灵儿妹子。”
“我当时一眼就看中了，灵儿却说她不想要，不愿让我浪费银钱。”
“幸好你买下来了，否则……”
否则，天大地大，除了那正在沉睡的女孩，是否就再也找寻不到那美丽少女所遗留下的痕迹？
“月如，我……”
“不要说对不起。”林月如摇了摇头，“你已经说过太多次了，我不会让你不要去后悔不要去自责，这样对你来说太残忍。但你也不能将这些强加于我的身上，这对我不公平，你明白么？”
李逍遥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林月如抚上他的脸颊，用手指抚平他眉间的皱褶。
“我知道，这些年为了灵儿妹子，为了我，你一直都很痛苦。你能想开的话当然是好的，若是你想不开的话，至少……至少，还有我陪着你。”
“月如。”
“嗯，我在。”
“谢谢你……”
“……嗯。”林月如脸上有着淡淡的笑容。她拿开了自己的手，视线重新回到赵灵儿的墓碑上。“李大哥，等我也……你就把我葬在灵儿妹子旁边，好么？爹那边，我会和他去说的。”
就算用了九转回魂珠，林月如也不可能再拥有常人那般的寿命，这件事是在她醒来之后，圣姑亲口告诉她的。
没有什么不可接受的，对于她来说，能再多活一刻，都是上天的眷顾。只要她在剩余的生命里能留在他的身边，就足够了。
足够了。
“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看着李逍遥有些严肃的面容，林月如的笑意更浓。
“我说的是以后。”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吧。”
“月、月如？”听到林月如略显漠然的语气，李逍遥慌张地拉住了她的手。“我怎么会不愿呢，你不要生气。我只是……不想说关于这方面的事情，你……”
“我明白。”林月如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生气。
李逍遥盯着林月如的脸看了一会儿，看她的面色并没有不妥，才长舒一口气，随后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我们之间不管是谁先……去了，另一人就将他葬于此处。然后，留下的那个人……”
“留下的那人要好好地活着，直至天年。”林月如抢着说道：“这样可好？”
“……好。”
李大哥，今天说过的话，你千万不要忘了。
“回去吧。”

没头没尾的The End(2017.07.24)

気のせいかもしれない。腕の中で冷たくなっていくこの人は少し、笑った、気がする。俺が何を言ったって何をしたって笑ってくれなかったくせに、こんな時にずりぃよと、喉まででかかった言葉を飲み込んで、俺も笑いかけた。
ちゃんと、笑えた？
いつも怖いくらいに光ってたあの金色の目はもう光を失って、俺の姿も映らないのだろうか。それでも俺は、笑わなければならないんだ。

あんたが笑ってくれたんだ。俺も、笑わなくちゃ、な？

「大丈夫。」
繰り返して。

「大丈夫だよ、大倶利伽羅。」
自分にも言い聞かせるように。

「大丈夫。だいじょうぶ。」
繰り返して。

「俺が、あんたを、食べてあげるから。」


＊＊＊


『あんたが欲しい。』
『…なんだ、いきなり。』
『あんたのすべてが欲しいんだ。なんて言ったらいいかわからねぇけどさぁ、ただそう思ってる自分がここにいる、欲しいと、願っている。』
『……』
『やっぱ困るよな！わりぃ、今の話なし、冗談ってことで』
『別に、困らない。』
『…え？』
『欲しいなら、貰っていけばいい。』
『いやぁだから、じょうだん』
『どうすれば、俺はお前のものになれる？』
『……極端だけど、あんたが死んで、俺があんたを食べる…とか…』
『ああ、それでいいのなら。』
『…』
『俺が死んだら、お前が俺を食べてくれ。約束だ。』
『やく、そく。』


＊＊＊


ほんの冗談のつもりだった。
いや、半分本気だったかもしれない。
そんな日が来るわけないだろうと、頭の中ずっと思ってた。

約束だって言ってくれたこの人の目が、あんまりにも真剣で。
あぁでも、本当にその日が来たら、食べてあげなくちゃなぁって、それもずっと、思ってた。

あんただから、思えた。

その長い指。
細いのに意外と力強い腕。
きれいないれずみ。

「全部、俺のものだ。」

くちゃくちゃ。
舌に絡みつく血と肉の感触、甘くて、苦くて、鉄の味がした。

「人間の体でも鉄の味がするんだなぁ。俺は最初怖かったんだよ、人間でもねぇのにさ、こんな手足生えて、なにがどうしたいんだって。でも、この体のおかげで、あんたと一つになることができたんだ、感謝しねぇとなぁ。」

まだわずかに鼓動を打ってる赤い塊、これは心臓というものらしい。

「きれいな赤だ。」
「っ……」
「ん？なんだってぇ？…ああ、わかってるよ、そうあせんなって。心臓ってやつを間近で見る初めてだからさ。」

とても小さな塊、だけど人間にとっては大事なものらしい、ここを刺せば人間は死ぬんだから。
口の中に入れて、喉を通っていく鉄の味しかしない塊は、その味に反して、とても柔らかい感じがした。
あんたの大事なものは今俺の中にある、この気持ちを誰かに伝えたい。あんたに、伝えたい。こんなにも満たされてる俺の気持ちを、誰にも伝えることができないのか？それは、もったいねぇなぁ。

吐きたいくらい、泣きたいくらい、叫びたいくらい。
愛しい。

寂しい。

「俺は、あんたが好きだ。ただそれだけのことも言えなかった俺にあんたは、すべてをくれるって約束までしてくれた…俺は幸せもんだな。」

もっと早く言えばよかった。
（でも怖かったんだろ？）
そしたら違う形の幸せもきっとあったはずなのに。
（欲張りすぎんなよ。）
なんでいつも気づくの遅いんだ。
（気づくだけマシだろ？）

「もういいんだよ、今は幸せなんだよ、それで十分だろう。」

静かに目を閉じてるこの人の首を抱いて、頭の中のうるさい声が消えた。空はありえないほどに澄み渡ってて、きれいな赤い色の空が。

「これからどこに行こうかな…本丸には帰れねぇしなぁ。」

でも、まぁ、どこだっていいよな。
あんたと一緒なら、どこへだって行けるから。



終わり。(2015.12.08)


ちょっとだけ補足。
敵にやられた大倶利伽羅を御手杵さんが食べる話、なんか書いてて御手杵さんが大倶利伽羅を殺したように見えるから一応。
好きだったってこと伝えてはなかったが、大倶利伽羅はそれに気づいてるので一応両思い（のつもり）。
最初は体全部食べさせる予定だったが、やはり頭だけは残したかった。



---譯文---
為什麼翻譯自己寫的東西？因為我很閒(ry

从这个人的身体里不断涌出的，有些刺眼的红色液体。

香甜的。微苦的。

气味。

明明应该是已经习惯的气味，现在鼻子深处却如此的疼痛。

呐，血这东西不是应该，更加温暖才对么？为什么……为什么你的血会，这么的冰冷呢？
是这样没错吧？因为冷，我才会颤抖的吧？

「约……定……」

约定？……是那天的事么。我只是想开个玩笑，你却把玩笑当真，甚至和我许下了约定啊。
你总是这样，笔直地看着我。从不伪装，只是，笔直地。
我真的很高兴啊。

「御……手……杵……」

你，叫了我的名字。用那好听旳声音，一次又一次地叫着我的名字。
因为想听你的声音，听到你叫我却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还把你惹生气了呢。

「大俱利伽罗，我会遵守约定的。因为那是和你的约定。」
「……」

也许是我的错觉，在怀中渐渐冷去的这个人好像，笑了一下。无论我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都不肯对我笑，这种时候简直太狡猾了。我吞下已经达到喉咙边的话语，也对着他笑了。
有好好地，笑了么？
总是闪烁着令人畏惧的光芒的金色瞳仁已经失去了光彩，连我的身影也看不到了么。即使如此我也，必须要笑出来。

你对我笑了。我也，要笑才行啊，对么？

「放心。」
重复着。

「放心吧，大俱利伽罗。」
也像是对自己说着一般。

「放心。没问题的。」
不停重复着。

「我会，把你吃掉的。」


＊＊＊


『我想要你』
『……突然说什么。』
『我想要你的全部。该怎么说我也不清楚，只是这样想着，渴望着得到你。』
『……』
『果然会为难的吧！抱歉，刚才说的不算，就当做个玩笑。』
『并不会。』
『……诶？』
『想要的话，拿去就好。』
『所以说是开玩笑……』
『要怎么做，我才能成为你的？』
『……虽然有些极端，比如你死了之后，我把你吃了……之类的……』
『好，如果你想那样做的话。』
『……』
『如果我死了，你就吃了我。约好了。』
『约，定。』


＊＊＊


只不过打算开个玩笑。
不，也许有一半是认真的。
脑子里总是在想，那样一天不可能会来的。

对着我说约好了的这个人的目光，实在是太过的认真。
所以我也一直在思考着，若是那一天真的来了，我一定要吃掉才行啊。

因为是你，我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那修长的手指。
纤瘦却强壮的手臂。
漂亮的纹身。

「全部，都是我的了。」

咕唧咕唧。
缠绕于舌头上血肉的触感，有着香甜微苦的，铁锈的味道。

「人的身体也会有铁的味道么。我开始是有些害怕的，又不是人，却生出这样的手和脚，到底是要做些什么呢。但是，因为这个身体，我才能和你合为一体，必须要感谢才行啊。」

还在微微跳动的红色肉块，这似乎就是名为心脏的东西。

「真是好看的红色。」
「唔……」
「嗯？你说什么？……嗯我知道的，不要太着急。我还是第一次在这么近的地方看到心脏呢。」

非常小的肉块，但对于人来说是无比重要的东西，因为刺穿这里人就会死去。
放入口中、滑过喉咙的只有铁锈味道的肉块，与那味道相反，有着很是柔软的感觉。
你的重要的东西现在在我体内，好想把这种心情传达给别人。想要，传达给你。如此被填满的我的心情，难道已无法传达给任何人了么？那真是，太可惜了。

像是要呕吐一般，要哭泣一般，要嘶喊一般的。
爱恋。

寂寞。

「我，喜欢你。连这么简单的话都没能说出口的我，你竟做下将一切都给予我的约定……我真是个幸福的人。」

早点说出来就好了。
（但是很害怕吧？）
说出来的话明明会有其他形式的幸福存在。
（不要太贪心啊。）
为什么总是察觉得这么晚。
（能察觉到就算不错了。）

「够了，现在很幸福。这样就足够了。」

抱着已静静地闭上眼睛的这个人的头颅，脑中吵人的声音消失了。头顶上是不可思议般地清澈无云，好看的红色天空。

「以后去哪里好呢……也回不了本丸了。」

但是，去哪里都无所谓吧。
若是和你一起的话，无论是哪里也能到达的。



完。

“秋木苏走了。车祸。”
没有温度的文字，好像在说明着那里没有情感的存在。韩文清直直地盯着那几个字，要将屏幕看穿似的，仿佛那样，就可以看到另一端的叶修，看到他此时有着什么样的神情。
持续了几秒后，韩文清轻轻地叹了口气。手指摸上键盘，轻敲。
“嗯。”
看到自己过于简短的回复，对面貌似也稍微停顿了一下。隔了十几秒钟，回复过来。
“你战队已经签了吧。”
“签了。”
“我也签好了，云水也和我一起。”
“赛场见。”
“嗯，赛场见。”
没有更多的话语，枫叶头像暗了下去。韩文清放开鼠标，紧紧地握起了拳头。
他知道，叶修并不是来向自己寻求安慰的，因为他们从来都是对等的，从不会向对方示弱。叶修只是来告诉自己，他会继续往前走。所以，要说的话，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好了。
那些可以组织成话语的，以及。
回荡在战矛与拳头之间的，只属于他们的语言。

*

深夜，嘉世训练室。
没有灯光，角落里显示器发出的光亮异常的刺眼。叶修就坐在那台电脑前，嘴里叼着烟，右手握着鼠标，不时地点击一下。认真的眼神里找不出平日里懒散的模样。
屏幕上是白天嘉世团体赛的录像，除了一盘散沙，也没有其他的词来形容这场比赛。但叶修还是仔细地看着录像，偶尔暂停一下，在记事本里敲上点东西。
其实又何止这一场呢，最近的嘉世他都看在眼里，但没有说出来。他是只想好好地打荣耀、打比赛，可真当他除了荣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么？又不是块木头。并非放弃，只是他早已明白，有些事情就算说出来也是毫无意义的。
怎么就这么难呢。他苦笑着摘掉耳机，侧过头，看见不知何时起坐已在自己身旁的苏沐橙。
“哎哟我的大小姐啊，你别不声不响的，考验我心理承受能力呢。”
“弄完了？”
苏沐橙没有理会叶修有些故意的大惊小怪，而是凑到屏幕前，看了看叶修写的总结。
“弄完了。”叶修点了点头，并抬起手摸了摸苏沐橙的头。“跟你说过了，比赛完了早点睡，不用等我。”
转过头，看着在显示器的光线照映下显得更加苍白的脸，眼下青黑色的痕迹比起昨天好像又加重了些。疼痛从左边胸口散开，苏沐橙扑到了叶修的怀里，脸埋进那并不宽阔的肩膀。
“怎么了？”叶修轻声问道。
“看你每天这么累，心疼。”苏沐橙的声音有些闷闷的。“甚至希望你能大哭一场发泄一下，都比现在这样好。”
“哥都这么大的人了，多丢人啊。”
“……”
“……”叶修沉默了一会儿，貌似在思考着什么。张了张嘴，寻找适合的词汇。“嗯……有时候是觉得挺难受的，但是哭不出来，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自己所遗失的感情到底是什么，直到现在他仍然不清楚。就像没有人会去在意海水是否少了一滴一样，人活着，就会产生各种各样的情感，少了一样连名字都叫不出的，又有谁会去在乎呢。
但是已经消失的，就无法找回，也无法拿其他的东西去填补那个空洞。只能任由它，留在自己的体内。
“真的，哭不出来。”
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不像是自己的，遥远陌生。
苏沐橙抬起了头，望向叶修的眼睛。一片干涩的深褐色中，有着太多的东西，却因为过度的混乱，最终化为虚无。
如同那一天，她所看到的。

苏沐秋死了。
惨白色的墙壁，惨白色的灯光，惨白色的遮尸布，不会再醒来的友人。缺失了所有的过程，只留下了一个结局。毫无准备，突然而至的事实。
而叶修——连他自己也很意外的，感受不到涌出的悲伤，也没有泛滥的泪水。有的，只是一片平静无波澜的水面。
他的表情，就像按了暂停键的画面一样，找不到任何变化。
生离，死别。并不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大起大落，而是这般的没有色彩，黑白静默。
将身边泣不成声的苏沐橙抱入了怀中，叶修感到，肩膀加重了几分。
所谓的责任，所谓的托付。躺在那里的少年已经结束了他的旅途，但叶修和苏沐橙还要走下去，还有很长很长的路在等待他们。
你留下的东西还真有些沉呢。不过你放心，我一样都不会丢下的。
在心里，叶修对苏沐秋，同时也对自己说道。
苏沐橙感到抱住自己的手有些颤抖，抬起头，在被泪水迷糊了的视线里，她看到了叶修的眼睛。失去了光亮，一无所有的黑暗。

那天，叶修没有哭。
那天以后，也再没有哭过。

*

叶秋退役。
看到这消息时，韩文清感到自己体内的血液有那么一瞬，停止了流动。
职业联赛开始到现在，来来去去了多少人。魏琛走了，吴雪峰走了，郭明宇走了。第一赛季出道的选手到了现在，只剩他和叶秋。
韩文清并非他所表现的那样无动于衷，他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会不舍，会遗憾。在察觉到自己的操作已经开始有些力不从心时，他也明白了那些无可奈何。
但是，叶秋还在。
在几乎所有人都已离开的战场上，一叶之秋还站在那里，手提战矛，仿佛永远都不会有倒下的那一天。
既然你还在这里，我又怎么可能会退缩。
连韩文清自己都不知道，每次这样想着的时候，自己的眼中有着多么明亮的光。
现在，叶秋也走了。
寂寞么？
他听见身体深处有声音这样询问着。
纵使他是韩文清，也不由地苦笑。
但他是韩文清，只知道往前的韩文清。
“没出息。”
是对叶秋说，还是对自己说，他已经不想去考虑。

韩文清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大漠孤烟，有一叶之秋。他们打了一场又一场，不知疲倦，没有尽头。
这一场，大漠孤烟输了，他说“再来”，一叶之秋回答说“来吧”。
下一场，一叶之秋输了，他说“再来一场呗”，大漠孤烟回答说“好”。
不知过了多久，大漠孤烟的“再来”却没有再得到回应。
消失的尾音划破了沙尘，溢出了落寞。
大漠孤烟望了望四周，发现那片废墟中只剩下他一人。有些失落般的，坐在了一块石头上，低头看着自己紧握的拳头。

S市。全明星周末第二天晚上。
酒店的房间里，同室有着良好作息的张新杰已经睡下。韩文清却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
看到伏龙翔天扭过头的瞬间，他全身的细胞都开始紧绷，下一秒便从座位上站起身，发出类似低吼的质问。
台上全息投影中挥舞着战矛的女战斗法师，已经叠上了一叶之秋的身影，每一个动作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那是昨天和孙翔的比赛里，他没能体会到的。即使屏幕里的一叶之秋依旧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个模样，但那不是叶秋。
不是叶秋，就毫无意义。
而此时此刻，像是在回应他一般，那一记龙抬头，打在了吴霜钩月的身上，也打进了韩文清的心里。
其实他并不需要什么人来回答自己的问题，因为他已经知道答案。但他必须让自己发出些声音来证明，所看到的是现实而并非梦境。
我竟然是如此的不安？
他坐起身子，黑暗中摸到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解锁，登上QQ。好友里备注着叶秋的头像不再是那片枫叶，是一个歪扭扭的笑字。
“你……”
手指一颤，韩文清不知道为什么会打出这几个字。他明明拿到了一切自己想要的回答，却仍是问道。
“你累了么？”
对方大概就在电脑旁，很快地回复过来。
“怎么，怕了？”
“回答我的问题。”
“呵呵，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好。”

梦里，坐在石头上的大漠孤烟似石像一般，一动不动，偶尔吹过的风扬起头上的布带。
撑着伞的君莫笑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跳了出来，不紧不慢地走到大漠孤烟身后，收起伞，背靠背地坐了下去。
君莫笑侧过头，嘴唇轻动，上扬的嘴角在空气中留下暧昧的痕迹。大漠孤烟回应着他，点头，坚毅的眉眼间竟也有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韩文清没有听见他们说了些什么，也不用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在，叶秋也在。
这，便已足够。

*

第十赛季结束后。叶修退役。
回到家还没几天的他，再次被踢出家门，此时坐在开往国家队集训地的车中，手上拿着印有队伍构成的人员名单。
扫了几眼后，他拿出叶秋买的手机，输入那熟记于心的号码。
“……叶修。”
接通后两秒左右，便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不是疑问，不带犹豫，只是叙述着自己的名字。叶修的嘴角上扬。
“哟，老韩，这么有默契，还没出声就知道是我，想我了？”
“有事说事。”
“国家队这事你怎么就给推了呢，不能向外国朋友展示一下我们拳皇大大的风采，真是太可惜了。”
“国家队？你也要去？”
“是啊，老冯亲自找到我家哭着求我呢，哥心肠软，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他过来当领队了。”
“决赛，我会去现场看。”
“对我们这么有信心啊，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哼。”
挂断电话，叶修又看向了国家队的名单。黑白分明的打印纸上的那些熟知的名字，像是闪着各种颜色的光，甚至让他觉得有些刺眼。
他笑出了声音。
“没办法， 就再努力一次吧。”

*

世邀赛。中国队，总冠军。
避开热闹的人群，脱掉队服的叶修走出了比赛场馆。苏黎世的天空，是奇妙的蓝色。他低下头，看见正向自己走来的韩文清。
“这都能被你找到。”
叶修脸上有着淡淡的笑容，仿佛轻轻手一挥就会消失不见。他就那样看着韩文清走到自己面前停下，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那双眼睛流露出的温情，让叶修心头一颤。
他歪着头，像在酝酿着什么，眼珠轻轻转动。几秒之后，他又重新对上韩文清的目光，慢慢地开启唇齿。
“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问过我，是不是累了。我看到的时候真的觉得挺……感动的？”句尾的音调微妙地有些上扬，似是在回忆当日的感受。“但我知道我不能去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还有很多事要去做。我害怕那些话说出口，我就再也走不下去了。”
你还在那里等着我，怎可能就这样停下脚步。
叶修觉得有些狼狈，他所擅长的，永远都不会是将最真实的部分展现给别人这种事。但是，现在，面对韩文清，叶修觉得自己不能再逃避。
“现在呢？累了么？”
沉厚好听的声音这样问到。
“嗯，好像是有点累了。”
透明的笑容，崩析瓦解。
韩文清上前一步，抬起手臂环住叶修的肩膀，将他抱入怀中。轻柔有力，像是怕会将怀中之人碰碎，又想将他融入自己体内一般。
“累了，就跟我回家。”
自己的身体里有一个空洞，就像失去了一块碎片的拼图，若将其它地方的硬塞进去，只会弄得血肉模糊。但是，这一瞬间，连同隔着布料传达过来的体温一起，有些什么毫无阻碍地侵入了叶修的体内。不是原来的那块碎片，却完美地嵌入了曾经残缺的拼图。
叶修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这种感受，他觉得有股冲动，从左边胸口，一直涌入大脑。那到底是什么？
而闭上的双眼，再也止不住流淌的泪水。
他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韩文清背后的衣服，头埋进那厚实的胸口。张了张嘴，发出一些不成语句的带着抽泣的拟声词，于是他只能在韩文清怀里使劲地点头。
“唔……嗯……”
韩文清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怀中哭泣不止的叶修。
在异国的天空下交换誓言的两人，或许连誓言都不算，就好像十年前约定着赛场见一样。简单，却又是不可颠覆的话语。
已经足够，不会再奢求。

只愿十年再下一个十年，直到永远都消失。
都可以与你相伴。

The End(2016.09.10)


榮耀巔峰買了一直都沒看所以到現在才發現這篇文里有BUG
不過沒有到系統運行不了的地步就湊合看吧（遠目

李逍遥转过头，看到一个十岁左右的男童手中抱着一个木箱子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你……你是……”
“这里可是我的秘密基地，不要随便进来！”男童有些不满地嘟囔着，随即他的目光落到了李逍遥背后的剑上，脸上的神情突然改变，惊奇中夹杂着兴奋。“喂！那是真的剑么？！”
“啊……嗯。”李逍遥下意识地点了头。
“那你也是‘大侠’啰？村里人都说，我爹娘是劫富济贫的大侠，所以大家都很敬仰他们。”男童一脸自豪。“总有一天我也会成为和爹娘一样的大侠的！”
“为什么……你为什么想要当大侠呢？”
“因为很帅气啊！”
听到男童直率并不加掩饰的回答，李逍遥忍不住笑了出来。“噗……哈哈，哈哈哈，帅气，啊哈哈哈……”
“你……你笑什么啊！”男童不知是害羞还是生气，脸颊一阵泛红。
“抱歉抱歉，只是突然觉得我……不，没什么。大侠，很棒的梦想不是么？”
“你真的这样想？”
“当然。”李逍遥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男童的脑袋。“能当上，就好了呢。”
“嗯！”男童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像想起了什么一般，打开了手中的木箱，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手掌大小的玉珠，递到了李逍遥面前。“你是个好人，就给你看看这个，我的宝物。”
“这是……什么？”
“摸摸看。”
“啊……很冰凉，像溪水一般……”
“怎么样，很神奇吧。”
[冰凉的触感，水蓝的玉珠隐隐溢出的光芒，这……难道是……]
李逍遥沉默了片刻，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并向男童问到，“你……想不想要一把剑？”
“想要！”男童猛地抬起头，睁大的双眼闪着异样的光。
“虽然真的剑不能给你，但这把剑的话。”李逍遥解开了一直和剑鞘绑在一起的另一把剑。“我以前用过的，木头做的剑，我想用这把剑，和你的珠子做交换。”
“……”男童并没有考虑多长时间，便把玉珠放在了李逍遥手中。“给你！虽然这珠子是爹给我的，但是现在更想要剑！”
“谢谢你。”
男童从李逍遥手中接过木剑，随即便兴奋地开始挥舞着，笨拙的动作，眼神却无比的认真。
“怎么样？”男童开心地笑着，“我还是有两下子的吧。”
“你……你以后会遇见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吧。”
[我在说些什么……？]
“你能够保护好她么？你有为她做任何事的觉悟么？你可以在任何时候都不放开握住她的那只手么？你有勇气可以接受……”
“当然能！”男童大声说到，毫不迟疑地，坚定无比地。
[那简直就是……]
“大侠本就是为了保护他人存在的，如果是我重要的人就更不用说，我会变得很强，变得非常非常强，强到可以保护所有人。”
[痴人说梦……]
到底有哪里不同呢？十年前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为什么十年前可以说出口的话现在想一想就害怕得想要逃走呢？为什么现在的自己是如此的……
男童往山脚下看了一眼，变得有些慌张。“糟糕，已经这个时辰了，回去估计又会被婶婶骂了，我该回去了。”
“嗯……”
向山神庙方向跑去的男童突然停下脚步，慢慢地回过头，脸上失去了所有的神情，嘴唇轻轻张合。
“你……没有保护好那个很重要的人么……？”
周围的世界开始扭曲，最后全部消失变为一片黑暗，李逍遥站在原地无法动弹，一种不知名的情感侵占了他的思想。恐惧？悔恨？过了许久，他才颤抖着张开了嘴。
“没能……保护好她……”
[以为自己可以保护她，可是当我察觉到的时候，她已经在离我那么远的地方。我伸出的手，根本就无法触及她。我以为一直紧紧握住她的那只手，在很久以前就松开了。]
无可否认的，事实。
“我从没有想过有这么一天，我会如此的羡慕自己，羡慕那个一无所知的自己，羡慕那个无所畏惧的自己。
“但是，如果你知道你终有一天会变成我这样软弱的人，你还有勇气说出那番话语么？”
黑色的世界出现了色彩，同消失时一样的突兀，扭曲，晃动，趋于平稳。
“这里……是……”
他知道的地方，再也无法回来的地方，正前上方的额匾上“林家堡”三个大字，如同尖利的针，刺痛着他的眼睛。无法躲闪，没有地方给他躲闪。
环望四周，那一天的情景如同被刻入他的眼眸中的梦境一般，鲜明而残酷地，一遍一遍地重复。
——林家小姐这是第几次招亲了？上次抛的绣球貌似在里面装了火药，把别人半边眉毛都给烧光了。
——你是要报名么？要报名去后面排队。
——李兄！李兄也是来参加比武招亲的？
——逍遥哥哥……
——如儿，不可任性。
——呆瓜小贼，上来让我好好教训教训你！
“为……什么……为什么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空荡荡的，左边的胸口。他经常会想，她在离去的时候，是不是硬生生将自己的心脏掰成了两半并带走了其中一半，所以在想起她时，左胸口会如此的疼痛。
“我不会说‘全部带走就好了’这种话，因为这份疼痛是我的罪恶，是对我的惩罚。”
“喂，你在别人家门口自言自语说些什么呢？”
低下头，声音的主人正一脸奇怪地看着自己，尚稚嫩的脸颊，可也已开始有坚毅的影子，然后总有一天，她会成为那个温柔而坚强的……
“月……如……”
[见到你的话，我应该说些什么呢？]
“我的名字可不是你这种呆瓜小贼可以随便乱叫的！”
仿佛支撑他站立的力量消失不见一般，他慢慢地跪了下去，嘴角上扬，开始不停地笑，而眼泪又是何时掉下的，他不知道。捂住脸，蜷起身子，眼泪却依然止不住，像是要将今后所有的泪水都流光一样，在她的面前，每一次，都是在她的面前。
[啊……原来，什么都说不出口……]
“我爹经常对我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习武之人更当如此。”幼小的林月如蹲下身子，伸出手抚摸李逍遥的头。“但是，爹他曾经哭过一次，是在娘去世的时候，那是一生中只能流一次的眼泪，爹是这么说的。”
“林堡主……他……”李逍遥一点点地抬起头。
“你也失去了对你很重要的人么？”
[不要……这样问我……唯有你……我不想从你的口中……]
“那就好好哭一场吧，只有现在，没有人可以责怪你。”
仍带有泪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和之前那几乎陷入疯狂的不同，此刻的笑容，虽弥漫着悲伤，却显得无比平和。“我都忘记了，无论是哪一个时间的你，你就是你啊，一直都是如此，一直都是你，给了我那么多的……”
“……？”
“你现在幸福么？”
“嗯。”小月如点点头。“虽然娘已经不在了，但是爹他非常的疼爱我，家里的人也对我很好。”
“那，你听我说。”李逍遥的手轻轻搭上了她的肩膀，颤抖着，无比怜惜。“如果你想一直这样幸福下去的话，就不要从你爹的身边离开，不要从苏州这片土地上离开。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遇见了谁、听到了什么话，你都不可以离开这里。不能……再遇见像我这样的人，不要再……跟着我……我……”
那是必须说出口的话，那同时也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口的话，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于喉咙深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他将小月如紧紧地抱入了怀中。
“我没有办法保护你，可是……即使如此，我还是想要遇见你，再一次，无论多少次，我都会去见你。……我是这么的任性，这么的无力，你会原谅我么？你还愿意……”
——那是当然的啊，李大哥。
“……谢谢你，月如……再见了……”
“等……”
小月如看着那个拥抱着自己的男人像烟雾一般地消失掉，就如同从未存在过一样。男人所说的那些话，她没有能听得太懂，但是男人所背负的伤口，确实地传达给了她，那是非常悲伤的事情，就算是自己也能够理解。
说不出口的，却是存在于那里的东西。
“如儿，你在做什么？”林天南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爹……”小月如转过身，握住了林天南的手。“爹，我还能变得更强么？能变得非常非常强么？”
“当然！你可是我林天南的女儿！”
“嗯。”
[到那时，我想要去见他，我想去保护他，让他不再露出那样伤心的表情，让他可以笑出来。然后……]

时光流逝，四季轮回。
纵然终将生死相别，我仍旧盼望与你再次相识。

The End(2012.12.12)

“又是，那个梦。”
薫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如同电影一般，自己坐在观众席中，没有其他人。屏幕上映着那并不算宽敞的地下室，他弹着钢琴，他敲打着架子鼓，Jazz跃动的音乐声中，不时可听到两人欢快的笑声。
这样的场景不知是持续了过久，回过神来，架子鼓旁的少年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弹钢琴的少年一个人，张开寂寞的手指，却再也无法触碰那黑白相间的键盘。
只是一个人。一个人。一个人。一个人。一个人。等待着，等待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
“不要再等了。”
有人轻轻地说到，不是少年，而是出现在他身后的一个人。那个人举起手中的刀，狠狠地向少年刺去。一刀，又一刀，血溅得到处都是。
那个人一点点地抬起头，那分明是自己的面容。
薫下意识地低下头，自己的手上满是鲜血，粘稠的，恶臭的，自己的血液。
“杀掉了呢。”
杀掉了……
“是被你杀掉的。”
是被我杀掉的……
“你看，他又要走了呢，怎么办？”
无论如何向前伸出双手，也触及不到那逐渐远离自己的背影。一次，又一次。无数次。
——千，不要走，不要走……

推开房门，千太郎第一眼就看到睡在沙发上的薫，异常不安稳的睡脸。轻轻地将他抱起来，走进卧室，放在了床上。
小心的给薫盖好被子，千太郎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向下，触碰到脸颊。这是活着的人应该有的温度么？
不敢确定，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正地活着。
“少爷，你在做什么样的梦？如果是幸福的梦就好了，那样的话，我就……这种话不该我来说啊，我没有那个资格。”
抽回自己的手，千太郎起身准备离开，正在此时，一双手臂从后面环住了他的腰，脸贴在了他的背上。
“不要走……不要走……”
含糊不清的话语却如同尖刀一般刺向他的心脏，背后逐渐潮湿的触感说明了抱住自己的人有着怎样的神情。而千太郎却无法动弹。
[好痛……]
并非自己的疼痛，而是来自薫体内的疼痛，此刻无比清晰地传达给自己。熟知的与未知的，混合在一起，变成了可怕的东西。
恐惧，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少……少爷……”
[我有好好地发出声音么？我的声音还能传达给你么？]
“是我……让你变成这样的吧？为什么……就不能像以前那样，是笑也好，是哭也好，你不是都原谅我了么？告诉我，我应该说些什么，你才会原谅我？我应该做些什么，你才会……相信我……”
轻颤的尾音消失在空气中，环住自己的手臂不被察觉地抖动了一下。
“对不起，千……”
“不要说对不起啊，少爷，如果连你都说对不起的话，还有谁会来原谅我们？”

“昨天我好像又犯了。”薫难得在千太郎出门前起了床，不如说那之后就一直没睡着。“抱歉。”
“已经习惯了。”千太郎一边穿衣服一边回答。
一直都是这样，薫每一次都装作什么都不记得，千太郎一开始还会解释些什么，到后来就什么都不说了。
“千，要不要来合奏？”薫突然说到，“都已经两个多月了，我们一次都没有合奏过不是么？”
“但是……”
“不想和现在的我一起合奏，对吧？”
“不，我……”
“你明明可以走得更远的，我的存在，成为了你的阻碍。”薫站了起来，走到千太郎面前，直直地望向他的眼睛。“你想得到自由么，千？”
“自由？”
“你想要自由的话，必须将我这个障碍物排除才行，所以……”不留痕迹地，笑容爬上了薫的脸庞。“把我杀掉吧。”
“什……你在说什么胡话！”看到眼前的笑容，千太郎感觉到一阵恶寒。
“过去的我被现在的我杀掉了，为了夺回过去的我，只能把现在的我杀掉，而这是除了你之外没有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不然的话，我会一直纠缠你，折磨你，让你痛苦。并不是我想这么做，而是停不下来，不知如何才能停下来，因为我……“
——已经疯掉了啊。
“少爷……“
“把你整个人都毁掉之前，我一定都无法停止，所以，你来让我停下吧，为了你的自由。”
“我的自由是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为什么你可以这么肯定的说那是我的自由。就算我可以得到自由，在没有你的世界里，我应该怎么活下去才好？”
“不对……”
“你觉得在那样的世界里，我还能够幸福么？”
“不，没有哪里不对，就像你说的那样。”笑着的面容开始崩溃，显露出隐藏在下面的混沌的感情。“我装作是为了你，但其实全部都是为了我自己，我……因为我也想得到自由。”
那一瞬间，千太郎仿佛第一次明白了薫想要传达给自己的东西，随即而来的疼痛，是以往都无可比拟的，甚至连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却没有血液可供流淌。
[这就是你的……伤口？真正的……疼痛？]
而和体内乱窜的情感相反，千太郎的神情却是越发的平静，他抓起薫的手臂，向门外走去。
“到屋顶去吧，少爷。

走上屋顶，薫抬起头望向天空，纯蓝的色泽仿佛没有边际般地蔓延着，美丽地让人晕眩。他靠在护栏上，向正上方举起了手臂。
“以前，我以为这样看着天空，就可以变得自由，所以一有不开心的事，就回到屋顶上来。但其实并不是那样，我根本就不可能自由，只是被那片太过广阔的天空所迷惑。我又不是鸟，怎么可能飞起来呢。
“但是，即使如此，我也只能看着这片天空，假想着自己的自由。”
“可以飞的。”
“千……？”
“你可以飞的。”
[好痛……]
“我会让你飞起来的。”
[好痛啊……让这份疼痛消失吧……]
千太郎慢慢地走向薫，张开手臂——那双可以保护一切也可以摧毁一切的手臂，将他抱入了怀中，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紧紧地。
薫先是露出有些吃惊的神情，但很快就转变成笑容，真正的笑容，再无其他的杂物。他也伸出手，抱住了千太郎。
“这样一来……你就自由了……对吧，少爷？”
颤抖的声音从颤抖的身体里发出，千太郎手中的刀深深地刺入了薫的背部。那埋入血肉中的锋利刀刃，切断了束缚着他的一切，包括他的生命。
“但是……为什么……我会哭呢……”
千太郎紧闭着眼睛，泪水依旧不断地涌出。
薫抽回一只手，抚上千太郎的脸颊，轻轻地擦拭他的眼泪。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发不出声音，于是他只能对着千太郎笑了一笑。
“……”
手顺着脸颊滑下，笑容也从眼前消失。薫靠倒在千太郎身上，再没有动弹一下。
千太郎此时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无比快速地跳动着，然后，逐渐地趋于平静。他将薫放在了地上，俯下身子，亲吻他的嘴唇。
缓慢而虔诚的动作，如同某种仪式一般。
“啊……已经不会痛了……不会再痛了……”
站了起来，千太郎走到护栏边，轻易地翻了过去。抬起头，天空依然是蓝到刺眼，没有一点改变的迹象。
“我也可以飞了啊，少爷。”
转身看了薫一眼，千太郎便不带任何犹豫地，向后轻轻一跃。

连结生命的液体在不停地从自己体内流出，千太郎知道，但意外地不觉得痛。只是呆呆地望着那一无所有的天空，视线逐渐地模糊起来。
就在他快要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一抹白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就如同第一次与薫相遇时一样，有着美丽光环的天使。
他向着那白色光芒伸出了手。
“你终于……来接我了么……”
而那只抬起的手，始终是什么都没有抓住，在空中划出虚无的弧线，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落在了地面上。
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谢谢你，千……
——不用谢。


The End(2012.05.24)

在渗透着异味的冰冷地面上，龙之介醒了过来，脑中瞬间有些空白。
“咦，我睡着了么……”
“龙之介，你醒了？”
身后传来吉尔的声音，龙之介坐起来转过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不起老爷，我好像睡着了。”
“没关系的龙之介，你也很累了。”吉尔笑着说到，然后凑近龙之介的脸。“哦呀，脸色不太好呢，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只是久违地梦到了以前的事情，有些踟蹰而已。”龙之介摸了摸上衣的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张对折的纸片，慢慢地打开。
“那是……？”
“是照片，我和……我姐姐的照片。”
“龙之介原来有姐姐啊。”
“有啊。”低下头看着照片中的两人，以及两人之间那道深深的折痕，龙之介有些异样地笑了。“虽然已经被我杀掉了。”
“……是这样么。”
面对吉尔过于平静的反应，龙之介笑出了声音。“老爷你真是冷淡，就不会问我为什么要杀她么。”
“你想要被询问么，如果龙之介想要说的话，我会听的。”
“……我只能这么做，我只能杀了她。那时候我找不到其他的办法，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解除心中的疑惑。”笑容一点点地从龙之介脸上崩溃，只残留下不知所措的慌张，他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抓住了吉尔衣服的一角。
吉尔只是轻轻地扶住了龙之介的肩膀，用平和的声音说到，“你在迷茫些什么，龙之介？”
“我很害怕，害怕和她不再是陌生人，害怕和她成为家人。我明明不需要那种东西，她却强迫我去正视它，所以，我……”
“为了逃避。”
“杀了她。”
龙之介稍稍有些愣住，表情细微地变动，喉咙里发出干哑的笑声。
“哈哈哈，就像老爷你说的那样，我逃走了啊，从那个人和那个人强加给我的感情中逃走了，这样不就足够了么。会为了这种事情动摇，说明我还不够成熟啊。”
“不是那样的，龙之介，会拥有这样的情感，证明了你还是一个人类。你还能作为一个人活下去，这并不是一件不好的事。”
“老爷你也会感到不安和动摇么？”
“当然，我也是一个人卑微的人类啊。”
“那为什么……”
“龙之介？”
“没什么。”龙之介摇了摇头，有些无力地靠在了吉尔身边。“老爷，我好像又困了，让我再睡一会儿吧。”
“嗯，晚安，龙之介。”
呼吸声逐渐变得均匀，龙之介很快地睡着了。吉尔也慢慢地闭上眼睛，思绪飘回了五百多年前的……

1427年的法国，依旧是四处弥漫着战火，漫长的战争似乎没有完结的一天。
吉尔･德･莱斯从家中逃了出来，也许用逃这个字眼并不是太适当，身为一个贵族，他不知道也无从得知战争带来的影响到底有多大。他痛恨这样无知的自己，所以开始了旅途。
而眼睛所看到的，耳朵所听到的，是比想象中还要丑恶残酷的现实。
——我什么力量都没有，什么都做不到。
三个月后，随身带着的干粮也吃完，吉尔终于支撑不住地倒在了路边。失去意识之前，他仿佛看到一片金色的光芒出现在自己眼前，带着温柔与坚强的气息。
“太……阳？……”

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有些晃眼的阳光，吉尔坐了起来，望向四周，一个纤细的身影进入他的视线。那是一个少女，正在忙碌些什么。
“金色的……头发……？”
和陷入黑暗之前自己所见到的金色光芒，是如此的相似。
少女似乎听到身后的响动，转过身，看着吉尔，然后露出了好看的笑容。
“你终于醒了。”
从那喉咙中发出的清脆的声音，以及娇美可爱的面容，让吉尔瞬间失去了言语。并不是吃惊，也不是爱慕。直到很久以后吉尔也无法描述这一时刻自己所感受到的，到底是什么。
“唔……”发出模糊的音节，吉尔呆呆地看着少女。
“你没事吧，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么？”
“是的……我身上带的食物全部都吃完，体力不支得昏倒了。是你将我救起的么？”
“嗯。”少女点头。“那条路正好是我每天都要经过的，看到有人倒在路边真是吓了一跳，你当时的脸色差得我还以为你已经死掉了呢。叫村里的人过来才知道只是昏了过去，于是就把你搬回来了。”
听着少女不带修饰的话语，吉尔轻轻地笑了，随即皱起了眉毛。“吓到你真是抱歉，还劳烦别人将我搬到此处。”
少女放下了手中的器具，走到床边握住了吉尔的手。“这种时候要说的不是对不起，而是谢谢哦。”
对于少女握住自己的手这一行为感到吃惊的吉尔，而感受到从那只手传来的温度时，他突然觉得无比安心，僵硬的表情也慢慢变得柔和。“的确如此呢，谢谢你救了我。”
听到坦率的回答，少女的笑容越发的灿烂。
“我叫贞德，贞德･达克。你呢？”
“我的名字叫做吉尔･德･莱斯。”
“吉尔……身体恢复之前就住在这里吧，妈妈也同意了。”
“嗯，谢谢你。”

吉尔承认自己在看到贞德的第一眼就被她所吸引了，虽然他并不清楚那是什么，也不急着去得出结论，太过清晰的答案反而会让他感到疑惑。
在这个小村子里住了几天，吉尔发现贞德每天都会离开村子一段时间，起先他没有太在意。可是持续了好几天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在贞德外出后，询问了她的母亲。
“贞德？这个时间的话应该在村外的一个小山丘吧。”伊莎贝拉･达克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回答着吉尔的问题。
“是……这样么。”
“附近有一棵很大的树，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的。”
“谢谢您，工作中打扰了。”
“没事没事。”伊莎贝拉发出爽朗的笑声。
吉尔走出屋子，向村外走去。
这是一个并不大的村庄，对于吉尔这个外来者很快地就接纳了下来，这让吉尔觉得很吃惊。这种温暖的人性和他至今为止所接触到的事实有很大的出入，他所了解的世界应该是更加冰冷的。
村子的周围有明显的战火的痕迹，在这样的环境下，为何可以笑着生活下去呢？
——因为我们，还有希望。
吉尔记得贞德这样说过，但他仍不理解，只是拥有了希望，能够带来些什么。抑或是因为自己从没有过这种东西，才无法明了其中的情感。
“如果我有所谓的希望的话，那一定就是……”

高大的树木，有些残缺的树枝，一无所有的突刺。金发的少女靠着树根站在那里，不时地仰起头，不知在看些什么。
“贞德。”
突然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贞德有些吃惊地低下了头，看到吉尔后则露出了惯有的笑容。“吉尔……为什么会知道这里……”
“伊莎贝拉夫人说你会在这里，所以……”
“这样啊， 果然她早就知道了。”
“贞德，你每天外出都是到这里来么？”
“对啊，这里，是我的……”贞德的目光瞬间失去了焦距，只是短短一秒钟不到的时间，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是我的花园。”
“花园？一朵花也没有的这里……？”
“现在虽然没有，但是总有会有开放的一天的，我会让花开满这里的。”
“贞德……”
“这里是战后的土地，所以已经什么都长不出来了，虽然妈妈这样说过，但是你看，这棵树还活着吧，所以我想，总有一天，这里能开出美丽的花朵。”贞德的笑容中包含着15岁的少女不应该有的苦涩。
总有一天，多么虚无的词语，这个少女相信着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那一天，怀抱着不是何时才能实现的希望，却依旧能够微笑着活下去。吉尔突然觉得胸口一阵刺痛。
“我啊，一直在思考与找寻，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我的力量虽然很弱小，但为这个国家，为了这个村子，为了自己的家人，至少是为了我自己，我一定能够做到些什么。无论是多么微小的事情，只要我去做了，就一定可以改变一些东西。”
“你……真是一个坚强的人。”
“吉尔你不是也正在寻找着么？”
“唔……”
面对贞德的询问，吉尔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少女，大概从一开始就知道，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知道自己所惧怕的，所疑惑的，所逃离的一切。
“没关系的吉尔，你拥有力量，只是缺少一个目标，当你找到它时，你会变得比任何人都耀眼的。”
“不，真正耀眼的人，是你啊，贞德。”
射入黑暗世界中的那道光芒，瞬间灼伤了双眼。
“吉尔，让我们一起寻找吧。”
“嗯，贞德。”

“你要走了吧，吉尔。”
“是的。虽然现在我连自己要去向何方都不明了，但是不踏出第一步的话，什么都无法开始。所以，我会去参军。”
“嗯，要好好地加油，我也会的努力的。……我们，还能再见面么？”
“当然，那个时候，能让我参观你的花园么？”
“嗯。再见了，吉尔。”

再次醒来，龙之介看到和自己靠在一起的吉尔，也闭着眼睛，脸上有着从未见到过的安稳的神情。
“在梦中，见到了那个少女么……”
他用连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说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啊……但是老爷说过，他是不需要睡眠也不会做梦的。老爷的梦，老爷的过去，一直在哭泣，看上去非常痛苦。直到现在，老爷仍旧是……”
悲叹着，诅咒着，这个将她夺走的世界。
“老爷就一直这样，一直都没有改变过么？……我呢？我有些什么变化么？”
俯身捡起地上的刀，血液的痕迹遮掩住了银色的光芒，龙之介轻轻一笑。
“真是个无聊的问题，就算得出结论，也没有任何意义。……啊，但是我所做的事，正是因为没有意义，才会去做的，对我来说无意义才是最重要的事。咦，这样会不会很矛盾？我……”
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将她杀死的呢。

深夜，龙之介坐在自家的土仓库中，等待着她的到来。
“小龙？”
隔着门传来女人的声音，只是隔了一面铁制的薄板，仿佛叫着自己名字的女人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只不过是耳朵的错觉罢了。
门被打开，女人走进了仓库，黑暗中龙之介看不清女人的面容，所以他任自己的嘴角上扬，无比生动，无比残酷的笑容。
“姐姐，在这边。”
出声将女人引导向自己身边，龙之介伸出手拉住了女人的手腕，纤细的，柔软的，温暖的。
令人作呕的。
“小龙？这种时间怎么了？把我叫到这里……”
“我有件事，必须要告诉你才行。”
“嗯？”
“我啊……”龙之介用力将女人拉向自己，仿佛要将她抱入怀中一般。另一只一直拿着刀子的手高高举起，不带犹豫地刺向了女人的后背。
——真的非常讨厌姐姐你。
“小……龙……为……什么……”女人瘫倒在龙之介怀里，发出哽咽的声音。
“所以我不是说了么。”松开了手，龙之介看着女人无力的身体倒在了地上。“我讨厌你啊。”
“…………”
女人好像又说了些什么，龙之介没有听清楚。月亮升了上来，透过唯一的窗户照射进仓库，照亮了女人的面容。
看清女人的表情，那和龙之介想象中的不一样，没有扭曲，没有绝望，没有怨恨，没有自己想看到的一切。只有一个浅淡的笑容，虽然夹杂着一丝痛苦，但那毫无疑问的是一个笑容。
一如既往的温柔。一如既往的厌恶。
“我明明说了，最讨厌你……直到最后，你还当自己是所谓的家人么……”
随着视觉的恢复，其他的感官也慢慢地回到他的身上。悬浮在空气中血液的气味向他袭来，那是之前从未体验过的感受，充满了恶意，却又是无比甘甜的，死亡的气息。
“哈哈……哈哈哈哈哈……”
龙之介笑出声音，随即跪在地上开始呕吐。
“这简直太棒了不是么，哈哈，从一开始我就应该这么做了，把讨厌的东西破坏掉，然后组装成自己喜欢的东西，哈哈哈，我真是笨。”
吐了一会儿，能吐的东西似乎都吐出来了。龙之介有些脱力地坐在了地方。嘴角的笑容却越发的夸张。
“但是啊……”

“无论组装成什么样子，我果然还是最讨厌你了，姐姐。”
龙之介将踩在脚下的头颅捡了起来，看着那空洞的眼窝，无尽的黑暗，读不出更多的信息。
“那个时候你到底说了些什么呢，为什么要笑呢，我一直都很在意，所以来见你了。但是这个疑问，也许永远都不会有答案了。”
——因为你已经死掉了啊，我亲手杀死的。
“无所谓，就算知道了，也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像是厌倦了一般，龙之介随手将头颅扔到了一边，开始翻弄仓库中的箱子。然后，他被一本残破的手抄本吸引了目光。
“这是……什么……？”

1429年，奥尔良。被英军包围的法国军队一度陷入了低靡。
吉尔･德･莱斯所率领的军队节节败退，他也知道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但明显的不利已经削去了士兵们的气势。
“我果然，无法成为救赎的光芒……”
独自一人坐在帐篷中，吉尔自言自语着。
“失礼了。”一个士兵走了进来。“前些天说起的那名少女已经到达了，要让她来见您吗？”
“少女？……带来神迹的那位少女么，由我去见她吧，毕竟是查理王亲自指定的。”
“是。”
只身一人去晋见查理王的少女，传闻曾经见过天使圣弥额尔、圣玛加利大和圣加大助纳，并得到了神的启示，可为法国带来奇迹。
——对于我来说，能够带来奇迹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
“就是她，吉尔大人。“
尚未陷入回忆就被拉回现实中，吉尔抬起头。映入他眼中的，是骑在马背上的娇小的身影，隐藏在厚重盔甲下的瘦弱的身体，金色的头发反射着太阳的光芒，一次又一次地灼伤自己的眼睛。
快要看不见了。
吉尔慢慢地走了过去，伸出了手，用着不确定的声音呼唤着她的名字。“啊……贞德……”
轻轻地握住了吉尔伸出的手，少女从马背上跳了下来。露出的笑容，就如同他无数次所看到过的一样。
“好久不见，吉尔。”
那一瞬间所感受到的东西，吉尔无法形容，但他知道，如果真的有所谓的奇迹，就是再见这个少女一面，而此时此刻，奇迹发生了。
她带着这份奇迹，出现在了这里。
“吓了一跳么？”贞德笑着问到。
“唔……是的……”
“其实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到这种地方来。你走了之后，为了能追上你的步伐，我更加努力地思考，自己能做的事情。然后有一天，在那棵树下，我见到了天使，他们告诉我，我可以倾听神的声音，可以为这个国家带来胜利。所以……”握住吉尔的手轻轻地用力。“所以我来追赶你了。”
“贞德……”
“你愿意和我一起战斗么，吉尔？”
几乎无法直视那清澈的目光，吉尔低下头，单膝跪在了少女的面前，脸颊边不知何时已布满了泪水。
“遵命，我的圣少女。”
贞德伸出两只手捧起吉尔的脸，笔直地望向他的眼睛。
“胜利了之后，在一起去看我的花园吧。等到那时，现在埋下的种子一定会全部绽放的。”
“是啊，一定会……”
交换誓言的两个灵魂还不知道，未来会有何等残酷的命运在等待着他们，无从得知，也不愿去得知。对于他们来说，现在这一瞬间的幸福，已经可以持续到生命的尽头。

“老~爷~”
“有什么事么，龙之介？”吉尔睁开眼睛回答到。
“刚才老爷你睡着了吧？”
“我没有睡觉，只是在想事情罢了。”
“是很幸福的事吧。”
“嗯，算是吧……龙之介，未来真是难以预测呢。”
“那当然，未来的是谁也不知道，过去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样。所以啊，享受现在不就可以了么？”
“现在……？”
“和老爷在一起的时间对我来说，已经是全部的幸福，过去的事和未来事都无所谓，太过的遥远，不是现在应该考虑的东西。”
“无知是一种罪恶啊龙之介，但是……就像你所说的那样，现在的我们除了享受这时间之外，没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了。”
“对吧？”

——所以，再见了姐姐，最讨厌的姐姐。

——请再稍稍等我一段时间，贞德。

The End(2012.01.18)

我开始变得奇怪。
有一种情感在我的体内发芽，不，也许从很早以前它就存在了，它躲在角落里，等待着时机，展露它丑恶的姿态。
我知道那是什么，那叫做，嫉妒。
——龙之介，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你也要来哦。
嫉妒着想要一个人变得幸福的姐姐，所以，杀掉了。
——龙之介，这是下个月要上交的表格，我已经帮你填好了。
嫉妒着做任何事都无比完美的同事，所以，杀掉了。
——龙之介，我喜欢你。
嫉妒着能够如此轻易地爱上别人的女人，所以，杀掉了。
就在我以为自己能够幸福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所拥有的，只剩下杀人带来的快感。除此之外，我一无所有。
那么，就将这种快感无限地扩大吧。
失去了嫉妒，只是为了杀人而杀人，甘甜美味的杀人之旅，从未如此快乐过。
可是现在，为何它又出现了呢？
老爷，我也许，会将那夺去老爷视线的少女杀掉。那样的话，老爷会把我杀死么？
用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方法……

“又失败了。”
吉尔看着手中已失去的呼吸的男童，叹了一口气。双腿已被卸下的男童正在被切开腹部，但还没等吉尔将整个腹部切开，男童就因为失血过多丧失了生命。
“您没事吧，吉尔大人？”男仆从吉尔手中接过男童的尸体，眉头轻轻一皱，但整个地下室早已堆满了这样残缺的尸骸，浓厚的腐烂的气味取代了空气，渗透进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习惯着，麻木着。
“还不够，还需要……更多……”吉尔说着，嘴唇轻颤。原本端正的面容因长期的营养不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形态。“去召集更多的孩子。”
“可是……”
“可是什么？”
“已经有人开始怀疑，说自己被带走的孩子一直都没有回去，还有人说您是恶魔，这样下去，也许会发生暴动……”
“没关系。领地的安定，人民的信赖，这些都不是我期望的东西。我的愿望只有一个，那就是她的复活，除此之外的一切都……”
——不需要。
听过无数次的话语，而自己出了回答遵命之外什么都做不到。男仆无法阻止吉尔，因为一切都太过真实，包括吉尔所阐述的愿望。
堆积了数不清的生命的，单纯而唯一的……

“如果能被老爷杀掉的话，也许我就可以变得幸福了。”
“突然说些什么啊，龙之介。”
龙之介抬起一直靠在吉尔身上的头，看了看吉尔投来的疑惑的目光，随即又低下头。
“我一直在思考，可以获得幸福的方法。如果一开始，我不去嫉妒任何人，是不是就可以幸福？杀人的确为我带来了快乐，这是做其他任何事都无法得到的感受，但也仅此而已，杀下去杀下去就这么一直杀下去，我也无法接近幸福。”
“龙之介为什么要追求幸福呢？”
“我也不知道。”龙之介抬起吉尔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老爷，杀掉我试试吧。”
“龙之介是我的Master，我是不会杀掉你的。”吉尔轻轻一笑，想抽走自己的手。
“老爷你，也是会想要幸福的吧。”
“我的幸福？”
“那个少女……如果我杀了她的话……”
喉咙突然一阵疼痛，龙之介的脖子被吉尔紧紧地掐住。吉尔前一秒还满是笑容的脸瞬间失去了表情，眼神也冰冷起来。
龙之介开始有些抽搐的脸上，有一种恍惚的愉悦。
“没错，老爷，就是这样。就这样把我杀掉，然后把我吞食，这样的话我一定就可以……”
……幸福吗？
这种结论，是正确的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挤进肺中残存的空气，龙之介大声地笑了起来，不完整的笑声类似悲鸣，扩散到空气中。
吉尔放开了手。龙之介跌坐在地上，笑声转变为剧烈的咳嗽声，仿佛要撕裂喉咙一样。
“龙之介，这绝不会是你所追求的东西，也不是……我的……”
抬头望向吉尔的脸，龙之介看到的，是至今为止一次都没见过的表情。揭下了狂气的外壳，剩下的是悲伤？悔恨？绝望？还是，等待了太久的寂寞？
不知名的情感充斥了整个胸腔，叫嚣着，疼痛得不知所措。
“老爷，对不起……对不起，我明明知道老爷你见到那个少女后有多开心，明明知道老爷你的愿望是什么，我却想为了自己而摧毁老爷的愿望，我……”
做了人生中最愚蠢的一个选择。
“请不要道歉，龙之介。你是将我从那片没有边际的黑暗之中召唤出来的，赐予我救赎的，重要的Master。”
“是我，救了老爷？”
“是的。”
“对老爷来说，我……很重要？”
“是的。”
龙之介愣了一会儿，伸出手摸了摸脖子，被掐处隐隐作痛。
“这个，会留下痕迹吧。”
“没关系，用治愈魔术就能消去……”
“就让它留下来吧。”龙之介反握住吉尔向自己伸来的手，脸上不知何时已经堆满了笑容。“因为我做错事了，所以就把它留下来吧，作为一个惩罚。我真的很喜欢老爷，想一直待在老爷的身边，不想再做些让老爷困扰的事了。所以，为了不再犯同样的错误……好么？”
“你喜欢疼痛么？”
“如果是老爷给的，无论是什么我都很高兴。”
“我自虐的Master啊。”
将龙之介略显单薄的身体抱入了怀中，吉尔突然想起几百年前，还没有战争的某段时光，城镇边缘的某个小村庄，一直用好看的笑容来迎接自己的少女。是否也是如此的温暖？
无从记起，除了那空无一人的处刑场的冰冷的空气。
“龙之介，很温暖呢。”
“老爷，你在哭么……？”
“……”
“不要哭……请不要哭……”

这是我的请求，也是我唯一的愿望。

“又是，同一个梦。”
龙之介望向四周，本应是从未看过的风景，从未呼吸过的空气，也因来的次数过多而变得无比熟悉。
为什么总要做着同一个梦不可呢？为什么要一直看着他的背影不可呢？龙之介不知道，只是下意识——甚至是接近本能——地开始寻找吉尔的身影。
“老爷，在哪里？还是……在哭么……”
突然一阵骚动，龙之介转过身，看见一大群人在空地上围出了一个圈，圆圈的中心有一根木柱，有一个人被绑在了上面。
“老…爷…？”
被绑住的人毫无疑问的，就是吉尔･德･莱斯，此时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一无所有的天空。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这里，明明贞德都还没有复活，而自己却被抓来这种地方。
“把我的孩子还回来！”
“为什么不去察觉呢，为了贞德的复活而献出生命的少年们，他们的纯洁与高尚。人类果然是无比愚蠢的生物，神啊，您所选择的少女因为这些愚蠢的人类而失去了肉体的生命，您感到痛心么？”
“竟然说要复活那个魔女？！”
“他果然是恶魔。”
“烧死他！”
“快点火，烧死他！”
堆在吉尔脚下的稻草和干柴很快地被点燃，逐渐变大的火势呈现出的火光，似曾相识。他不再说话。
龙之介想走过去，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他看见一直站在人群外围的一个青年男子慢慢地跪在了地上，在愤怒的人群中，他却在哭泣。
“吉尔大人……”
“老爷的……名字？”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去责备您，只有我无法说您做错了任何事。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说您是恶魔，也只有我知道，您是一个连唯一的愿望也无法实现的，可悲的人类。我……”
“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我不想看……”
人群的漫骂声，男子哭泣的声音，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无比刺耳。龙之介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要快点……醒过来……老爷……”
火焰中的吉尔开始出现痛苦的表情，龙之介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他有些愣住了。仿佛是不相信眼睛所看到的东西，却又无比的喜悦，连脸颊边流过的泪水，都没有察觉到。
“太好了，太……好了……”

在吉尔怀中醒来的龙之介，紧紧地抓住了他胸前的衣服，将脸埋了进去。
“龙之介，你醒了么？你……在哭么？”
“因为，老爷你笑了啊。”

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老爷你的愿望也，一定可以……

“吉尔……”
火光中，应该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的吉尔此刻可以清楚地看到，金发的少女，从未改变过的笑容，向自己伸出的双手。
“你是来迎接我的么，贞德？”
“欢迎回来，吉尔。”

终于，可以去见你了。我最重要的……


The End(2011.1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