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渗透着异味的冰冷地面上，龙之介醒了过来，脑中瞬间有些空白。
“咦，我睡着了么……”
“龙之介，你醒了？”
身后传来吉尔的声音，龙之介坐起来转过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不起老爷，我好像睡着了。”
“没关系的龙之介，你也很累了。”吉尔笑着说到，然后凑近龙之介的脸。“哦呀，脸色不太好呢，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只是久违地梦到了以前的事情，有些踟蹰而已。”龙之介摸了摸上衣的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张对折的纸片，慢慢地打开。
“那是……？”
“是照片，我和……我姐姐的照片。”
“龙之介原来有姐姐啊。”
“有啊。”低下头看着照片中的两人，以及两人之间那道深深的折痕，龙之介有些异样地笑了。“虽然已经被我杀掉了。”
“……是这样么。”
面对吉尔过于平静的反应，龙之介笑出了声音。“老爷你真是冷淡，就不会问我为什么要杀她么。”
“你想要被询问么，如果龙之介想要说的话，我会听的。”
“……我只能这么做，我只能杀了她。那时候我找不到其他的办法，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解除心中的疑惑。”笑容一点点地从龙之介脸上崩溃，只残留下不知所措的慌张，他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抓住了吉尔衣服的一角。
吉尔只是轻轻地扶住了龙之介的肩膀，用平和的声音说到，“你在迷茫些什么，龙之介？”
“我很害怕，害怕和她不再是陌生人，害怕和她成为家人。我明明不需要那种东西，她却强迫我去正视它，所以，我……”
“为了逃避。”
“杀了她。”
龙之介稍稍有些愣住，表情细微地变动，喉咙里发出干哑的笑声。
“哈哈哈，就像老爷你说的那样，我逃走了啊，从那个人和那个人强加给我的感情中逃走了，这样不就足够了么。会为了这种事情动摇，说明我还不够成熟啊。”
“不是那样的，龙之介，会拥有这样的情感，证明了你还是一个人类。你还能作为一个人活下去，这并不是一件不好的事。”
“老爷你也会感到不安和动摇么？”
“当然，我也是一个人卑微的人类啊。”
“那为什么……”
“龙之介？”
“没什么。”龙之介摇了摇头，有些无力地靠在了吉尔身边。“老爷，我好像又困了，让我再睡一会儿吧。”
“嗯，晚安，龙之介。”
呼吸声逐渐变得均匀，龙之介很快地睡着了。吉尔也慢慢地闭上眼睛，思绪飘回了五百多年前的……

1427年的法国，依旧是四处弥漫着战火，漫长的战争似乎没有完结的一天。
吉尔･德･莱斯从家中逃了出来，也许用逃这个字眼并不是太适当，身为一个贵族，他不知道也无从得知战争带来的影响到底有多大。他痛恨这样无知的自己，所以开始了旅途。
而眼睛所看到的，耳朵所听到的，是比想象中还要丑恶残酷的现实。
——我什么力量都没有，什么都做不到。
三个月后，随身带着的干粮也吃完，吉尔终于支撑不住地倒在了路边。失去意识之前，他仿佛看到一片金色的光芒出现在自己眼前，带着温柔与坚强的气息。
“太……阳？……”

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有些晃眼的阳光，吉尔坐了起来，望向四周，一个纤细的身影进入他的视线。那是一个少女，正在忙碌些什么。
“金色的……头发……？”
和陷入黑暗之前自己所见到的金色光芒，是如此的相似。
少女似乎听到身后的响动，转过身，看着吉尔，然后露出了好看的笑容。
“你终于醒了。”
从那喉咙中发出的清脆的声音，以及娇美可爱的面容，让吉尔瞬间失去了言语。并不是吃惊，也不是爱慕。直到很久以后吉尔也无法描述这一时刻自己所感受到的，到底是什么。
“唔……”发出模糊的音节，吉尔呆呆地看着少女。
“你没事吧，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么？”
“是的……我身上带的食物全部都吃完，体力不支得昏倒了。是你将我救起的么？”
“嗯。”少女点头。“那条路正好是我每天都要经过的，看到有人倒在路边真是吓了一跳，你当时的脸色差得我还以为你已经死掉了呢。叫村里的人过来才知道只是昏了过去，于是就把你搬回来了。”
听着少女不带修饰的话语，吉尔轻轻地笑了，随即皱起了眉毛。“吓到你真是抱歉，还劳烦别人将我搬到此处。”
少女放下了手中的器具，走到床边握住了吉尔的手。“这种时候要说的不是对不起，而是谢谢哦。”
对于少女握住自己的手这一行为感到吃惊的吉尔，而感受到从那只手传来的温度时，他突然觉得无比安心，僵硬的表情也慢慢变得柔和。“的确如此呢，谢谢你救了我。”
听到坦率的回答，少女的笑容越发的灿烂。
“我叫贞德，贞德･达克。你呢？”
“我的名字叫做吉尔･德･莱斯。”
“吉尔……身体恢复之前就住在这里吧，妈妈也同意了。”
“嗯，谢谢你。”

吉尔承认自己在看到贞德的第一眼就被她所吸引了，虽然他并不清楚那是什么，也不急着去得出结论，太过清晰的答案反而会让他感到疑惑。
在这个小村子里住了几天，吉尔发现贞德每天都会离开村子一段时间，起先他没有太在意。可是持续了好几天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在贞德外出后，询问了她的母亲。
“贞德？这个时间的话应该在村外的一个小山丘吧。”伊莎贝拉･达克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回答着吉尔的问题。
“是……这样么。”
“附近有一棵很大的树，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的。”
“谢谢您，工作中打扰了。”
“没事没事。”伊莎贝拉发出爽朗的笑声。
吉尔走出屋子，向村外走去。
这是一个并不大的村庄，对于吉尔这个外来者很快地就接纳了下来，这让吉尔觉得很吃惊。这种温暖的人性和他至今为止所接触到的事实有很大的出入，他所了解的世界应该是更加冰冷的。
村子的周围有明显的战火的痕迹，在这样的环境下，为何可以笑着生活下去呢？
——因为我们，还有希望。
吉尔记得贞德这样说过，但他仍不理解，只是拥有了希望，能够带来些什么。抑或是因为自己从没有过这种东西，才无法明了其中的情感。
“如果我有所谓的希望的话，那一定就是……”

高大的树木，有些残缺的树枝，一无所有的突刺。金发的少女靠着树根站在那里，不时地仰起头，不知在看些什么。
“贞德。”
突然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贞德有些吃惊地低下了头，看到吉尔后则露出了惯有的笑容。“吉尔……为什么会知道这里……”
“伊莎贝拉夫人说你会在这里，所以……”
“这样啊， 果然她早就知道了。”
“贞德，你每天外出都是到这里来么？”
“对啊，这里，是我的……”贞德的目光瞬间失去了焦距，只是短短一秒钟不到的时间，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是我的花园。”
“花园？一朵花也没有的这里……？”
“现在虽然没有，但是总有会有开放的一天的，我会让花开满这里的。”
“贞德……”
“这里是战后的土地，所以已经什么都长不出来了，虽然妈妈这样说过，但是你看，这棵树还活着吧，所以我想，总有一天，这里能开出美丽的花朵。”贞德的笑容中包含着15岁的少女不应该有的苦涩。
总有一天，多么虚无的词语，这个少女相信着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那一天，怀抱着不是何时才能实现的希望，却依旧能够微笑着活下去。吉尔突然觉得胸口一阵刺痛。
“我啊，一直在思考与找寻，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我的力量虽然很弱小，但为这个国家，为了这个村子，为了自己的家人，至少是为了我自己，我一定能够做到些什么。无论是多么微小的事情，只要我去做了，就一定可以改变一些东西。”
“你……真是一个坚强的人。”
“吉尔你不是也正在寻找着么？”
“唔……”
面对贞德的询问，吉尔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少女，大概从一开始就知道，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知道自己所惧怕的，所疑惑的，所逃离的一切。
“没关系的吉尔，你拥有力量，只是缺少一个目标，当你找到它时，你会变得比任何人都耀眼的。”
“不，真正耀眼的人，是你啊，贞德。”
射入黑暗世界中的那道光芒，瞬间灼伤了双眼。
“吉尔，让我们一起寻找吧。”
“嗯，贞德。”

“你要走了吧，吉尔。”
“是的。虽然现在我连自己要去向何方都不明了，但是不踏出第一步的话，什么都无法开始。所以，我会去参军。”
“嗯，要好好地加油，我也会的努力的。……我们，还能再见面么？”
“当然，那个时候，能让我参观你的花园么？”
“嗯。再见了，吉尔。”

再次醒来，龙之介看到和自己靠在一起的吉尔，也闭着眼睛，脸上有着从未见到过的安稳的神情。
“在梦中，见到了那个少女么……”
他用连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说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啊……但是老爷说过，他是不需要睡眠也不会做梦的。老爷的梦，老爷的过去，一直在哭泣，看上去非常痛苦。直到现在，老爷仍旧是……”
悲叹着，诅咒着，这个将她夺走的世界。
“老爷就一直这样，一直都没有改变过么？……我呢？我有些什么变化么？”
俯身捡起地上的刀，血液的痕迹遮掩住了银色的光芒，龙之介轻轻一笑。
“真是个无聊的问题，就算得出结论，也没有任何意义。……啊，但是我所做的事，正是因为没有意义，才会去做的，对我来说无意义才是最重要的事。咦，这样会不会很矛盾？我……”
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将她杀死的呢。

深夜，龙之介坐在自家的土仓库中，等待着她的到来。
“小龙？”
隔着门传来女人的声音，只是隔了一面铁制的薄板，仿佛叫着自己名字的女人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只不过是耳朵的错觉罢了。
门被打开，女人走进了仓库，黑暗中龙之介看不清女人的面容，所以他任自己的嘴角上扬，无比生动，无比残酷的笑容。
“姐姐，在这边。”
出声将女人引导向自己身边，龙之介伸出手拉住了女人的手腕，纤细的，柔软的，温暖的。
令人作呕的。
“小龙？这种时间怎么了？把我叫到这里……”
“我有件事，必须要告诉你才行。”
“嗯？”
“我啊……”龙之介用力将女人拉向自己，仿佛要将她抱入怀中一般。另一只一直拿着刀子的手高高举起，不带犹豫地刺向了女人的后背。
——真的非常讨厌姐姐你。
“小……龙……为……什么……”女人瘫倒在龙之介怀里，发出哽咽的声音。
“所以我不是说了么。”松开了手，龙之介看着女人无力的身体倒在了地上。“我讨厌你啊。”
“…………”
女人好像又说了些什么，龙之介没有听清楚。月亮升了上来，透过唯一的窗户照射进仓库，照亮了女人的面容。
看清女人的表情，那和龙之介想象中的不一样，没有扭曲，没有绝望，没有怨恨，没有自己想看到的一切。只有一个浅淡的笑容，虽然夹杂着一丝痛苦，但那毫无疑问的是一个笑容。
一如既往的温柔。一如既往的厌恶。
“我明明说了，最讨厌你……直到最后，你还当自己是所谓的家人么……”
随着视觉的恢复，其他的感官也慢慢地回到他的身上。悬浮在空气中血液的气味向他袭来，那是之前从未体验过的感受，充满了恶意，却又是无比甘甜的，死亡的气息。
“哈哈……哈哈哈哈哈……”
龙之介笑出声音，随即跪在地上开始呕吐。
“这简直太棒了不是么，哈哈，从一开始我就应该这么做了，把讨厌的东西破坏掉，然后组装成自己喜欢的东西，哈哈哈，我真是笨。”
吐了一会儿，能吐的东西似乎都吐出来了。龙之介有些脱力地坐在了地方。嘴角的笑容却越发的夸张。
“但是啊……”

“无论组装成什么样子，我果然还是最讨厌你了，姐姐。”
龙之介将踩在脚下的头颅捡了起来，看着那空洞的眼窝，无尽的黑暗，读不出更多的信息。
“那个时候你到底说了些什么呢，为什么要笑呢，我一直都很在意，所以来见你了。但是这个疑问，也许永远都不会有答案了。”
——因为你已经死掉了啊，我亲手杀死的。
“无所谓，就算知道了，也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像是厌倦了一般，龙之介随手将头颅扔到了一边，开始翻弄仓库中的箱子。然后，他被一本残破的手抄本吸引了目光。
“这是……什么……？”

1429年，奥尔良。被英军包围的法国军队一度陷入了低靡。
吉尔･德･莱斯所率领的军队节节败退，他也知道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但明显的不利已经削去了士兵们的气势。
“我果然，无法成为救赎的光芒……”
独自一人坐在帐篷中，吉尔自言自语着。
“失礼了。”一个士兵走了进来。“前些天说起的那名少女已经到达了，要让她来见您吗？”
“少女？……带来神迹的那位少女么，由我去见她吧，毕竟是查理王亲自指定的。”
“是。”
只身一人去晋见查理王的少女，传闻曾经见过天使圣弥额尔、圣玛加利大和圣加大助纳，并得到了神的启示，可为法国带来奇迹。
——对于我来说，能够带来奇迹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
“就是她，吉尔大人。“
尚未陷入回忆就被拉回现实中，吉尔抬起头。映入他眼中的，是骑在马背上的娇小的身影，隐藏在厚重盔甲下的瘦弱的身体，金色的头发反射着太阳的光芒，一次又一次地灼伤自己的眼睛。
快要看不见了。
吉尔慢慢地走了过去，伸出了手，用着不确定的声音呼唤着她的名字。“啊……贞德……”
轻轻地握住了吉尔伸出的手，少女从马背上跳了下来。露出的笑容，就如同他无数次所看到过的一样。
“好久不见，吉尔。”
那一瞬间所感受到的东西，吉尔无法形容，但他知道，如果真的有所谓的奇迹，就是再见这个少女一面，而此时此刻，奇迹发生了。
她带着这份奇迹，出现在了这里。
“吓了一跳么？”贞德笑着问到。
“唔……是的……”
“其实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到这种地方来。你走了之后，为了能追上你的步伐，我更加努力地思考，自己能做的事情。然后有一天，在那棵树下，我见到了天使，他们告诉我，我可以倾听神的声音，可以为这个国家带来胜利。所以……”握住吉尔的手轻轻地用力。“所以我来追赶你了。”
“贞德……”
“你愿意和我一起战斗么，吉尔？”
几乎无法直视那清澈的目光，吉尔低下头，单膝跪在了少女的面前，脸颊边不知何时已布满了泪水。
“遵命，我的圣少女。”
贞德伸出两只手捧起吉尔的脸，笔直地望向他的眼睛。
“胜利了之后，在一起去看我的花园吧。等到那时，现在埋下的种子一定会全部绽放的。”
“是啊，一定会……”
交换誓言的两个灵魂还不知道，未来会有何等残酷的命运在等待着他们，无从得知，也不愿去得知。对于他们来说，现在这一瞬间的幸福，已经可以持续到生命的尽头。

“老~爷~”
“有什么事么，龙之介？”吉尔睁开眼睛回答到。
“刚才老爷你睡着了吧？”
“我没有睡觉，只是在想事情罢了。”
“是很幸福的事吧。”
“嗯，算是吧……龙之介，未来真是难以预测呢。”
“那当然，未来的是谁也不知道，过去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样。所以啊，享受现在不就可以了么？”
“现在……？”
“和老爷在一起的时间对我来说，已经是全部的幸福，过去的事和未来事都无所谓，太过的遥远，不是现在应该考虑的东西。”
“无知是一种罪恶啊龙之介，但是……就像你所说的那样，现在的我们除了享受这时间之外，没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了。”
“对吧？”

——所以，再见了姐姐，最讨厌的姐姐。

——请再稍稍等我一段时间，贞德。

The End(2012.01.18)

だから私は、この世界が、嫌いで仕方なかった。

我开始变得奇怪。
有一种情感在我的体内发芽，不，也许从很早以前它就存在了，它躲在角落里，等待着时机，展露它丑恶的姿态。
我知道那是什么，那叫做，嫉妒。
——龙之介，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你也要来哦。
嫉妒着想要一个人变得幸福的姐姐，所以，杀掉了。
——龙之介，这是下个月要上交的表格，我已经帮你填好了。
嫉妒着做任何事都无比完美的同事，所以，杀掉了。
——龙之介，我喜欢你。
嫉妒着能够如此轻易地爱上别人的女人，所以，杀掉了。
就在我以为自己能够幸福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所拥有的，只剩下杀人带来的快感。除此之外，我一无所有。
那么，就将这种快感无限地扩大吧。
失去了嫉妒，只是为了杀人而杀人，甘甜美味的杀人之旅，从未如此快乐过。
可是现在，为何它又出现了呢？
老爷，我也许，会将那夺去老爷视线的少女杀掉。那样的话，老爷会把我杀死么？
用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方法……

“又失败了。”
吉尔看着手中已失去的呼吸的男童，叹了一口气。双腿已被卸下的男童正在被切开腹部，但还没等吉尔将整个腹部切开，男童就因为失血过多丧失了生命。
“您没事吧，吉尔大人？”男仆从吉尔手中接过男童的尸体，眉头轻轻一皱，但整个地下室早已堆满了这样残缺的尸骸，浓厚的腐烂的气味取代了空气，渗透进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习惯着，麻木着。
“还不够，还需要……更多……”吉尔说着，嘴唇轻颤。原本端正的面容因长期的营养不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形态。“去召集更多的孩子。”
“可是……”
“可是什么？”
“已经有人开始怀疑，说自己被带走的孩子一直都没有回去，还有人说您是恶魔，这样下去，也许会发生暴动……”
“没关系。领地的安定，人民的信赖，这些都不是我期望的东西。我的愿望只有一个，那就是她的复活，除此之外的一切都……”
——不需要。
听过无数次的话语，而自己出了回答遵命之外什么都做不到。男仆无法阻止吉尔，因为一切都太过真实，包括吉尔所阐述的愿望。
堆积了数不清的生命的，单纯而唯一的……

“如果能被老爷杀掉的话，也许我就可以变得幸福了。”
“突然说些什么啊，龙之介。”
龙之介抬起一直靠在吉尔身上的头，看了看吉尔投来的疑惑的目光，随即又低下头。
“我一直在思考，可以获得幸福的方法。如果一开始，我不去嫉妒任何人，是不是就可以幸福？杀人的确为我带来了快乐，这是做其他任何事都无法得到的感受，但也仅此而已，杀下去杀下去就这么一直杀下去，我也无法接近幸福。”
“龙之介为什么要追求幸福呢？”
“我也不知道。”龙之介抬起吉尔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老爷，杀掉我试试吧。”
“龙之介是我的Master，我是不会杀掉你的。”吉尔轻轻一笑，想抽走自己的手。
“老爷你，也是会想要幸福的吧。”
“我的幸福？”
“那个少女……如果我杀了她的话……”
喉咙突然一阵疼痛，龙之介的脖子被吉尔紧紧地掐住。吉尔前一秒还满是笑容的脸瞬间失去了表情，眼神也冰冷起来。
龙之介开始有些抽搐的脸上，有一种恍惚的愉悦。
“没错，老爷，就是这样。就这样把我杀掉，然后把我吞食，这样的话我一定就可以……”
……幸福吗？
这种结论，是正确的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挤进肺中残存的空气，龙之介大声地笑了起来，不完整的笑声类似悲鸣，扩散到空气中。
吉尔放开了手。龙之介跌坐在地上，笑声转变为剧烈的咳嗽声，仿佛要撕裂喉咙一样。
“龙之介，这绝不会是你所追求的东西，也不是……我的……”
抬头望向吉尔的脸，龙之介看到的，是至今为止一次都没见过的表情。揭下了狂气的外壳，剩下的是悲伤？悔恨？绝望？还是，等待了太久的寂寞？
不知名的情感充斥了整个胸腔，叫嚣着，疼痛得不知所措。
“老爷，对不起……对不起，我明明知道老爷你见到那个少女后有多开心，明明知道老爷你的愿望是什么，我却想为了自己而摧毁老爷的愿望，我……”
做了人生中最愚蠢的一个选择。
“请不要道歉，龙之介。你是将我从那片没有边际的黑暗之中召唤出来的，赐予我救赎的，重要的Master。”
“是我，救了老爷？”
“是的。”
“对老爷来说，我……很重要？”
“是的。”
龙之介愣了一会儿，伸出手摸了摸脖子，被掐处隐隐作痛。
“这个，会留下痕迹吧。”
“没关系，用治愈魔术就能消去……”
“就让它留下来吧。”龙之介反握住吉尔向自己伸来的手，脸上不知何时已经堆满了笑容。“因为我做错事了，所以就把它留下来吧，作为一个惩罚。我真的很喜欢老爷，想一直待在老爷的身边，不想再做些让老爷困扰的事了。所以，为了不再犯同样的错误……好么？”
“你喜欢疼痛么？”
“如果是老爷给的，无论是什么我都很高兴。”
“我自虐的Master啊。”
将龙之介略显单薄的身体抱入了怀中，吉尔突然想起几百年前，还没有战争的某段时光，城镇边缘的某个小村庄，一直用好看的笑容来迎接自己的少女。是否也是如此的温暖？
无从记起，除了那空无一人的处刑场的冰冷的空气。
“龙之介，很温暖呢。”
“老爷，你在哭么……？”
“……”
“不要哭……请不要哭……”

这是我的请求，也是我唯一的愿望。

“又是，同一个梦。”
龙之介望向四周，本应是从未看过的风景，从未呼吸过的空气，也因来的次数过多而变得无比熟悉。
为什么总要做着同一个梦不可呢？为什么要一直看着他的背影不可呢？龙之介不知道，只是下意识——甚至是接近本能——地开始寻找吉尔的身影。
“老爷，在哪里？还是……在哭么……”
突然一阵骚动，龙之介转过身，看见一大群人在空地上围出了一个圈，圆圈的中心有一根木柱，有一个人被绑在了上面。
“老…爷…？”
被绑住的人毫无疑问的，就是吉尔･德･莱斯，此时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一无所有的天空。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这里，明明贞德都还没有复活，而自己却被抓来这种地方。
“把我的孩子还回来！”
“为什么不去察觉呢，为了贞德的复活而献出生命的少年们，他们的纯洁与高尚。人类果然是无比愚蠢的生物，神啊，您所选择的少女因为这些愚蠢的人类而失去了肉体的生命，您感到痛心么？”
“竟然说要复活那个魔女？！”
“他果然是恶魔。”
“烧死他！”
“快点火，烧死他！”
堆在吉尔脚下的稻草和干柴很快地被点燃，逐渐变大的火势呈现出的火光，似曾相识。他不再说话。
龙之介想走过去，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他看见一直站在人群外围的一个青年男子慢慢地跪在了地上，在愤怒的人群中，他却在哭泣。
“吉尔大人……”
“老爷的……名字？”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去责备您，只有我无法说您做错了任何事。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说您是恶魔，也只有我知道，您是一个连唯一的愿望也无法实现的，可悲的人类。我……”
“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我不想看……”
人群的漫骂声，男子哭泣的声音，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无比刺耳。龙之介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要快点……醒过来……老爷……”
火焰中的吉尔开始出现痛苦的表情，龙之介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他有些愣住了。仿佛是不相信眼睛所看到的东西，却又无比的喜悦，连脸颊边流过的泪水，都没有察觉到。
“太好了，太……好了……”

在吉尔怀中醒来的龙之介，紧紧地抓住了他胸前的衣服，将脸埋了进去。
“龙之介，你醒了么？你……在哭么？”
“因为，老爷你笑了啊。”

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老爷你的愿望也，一定可以……

“吉尔……”
火光中，应该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的吉尔此刻可以清楚地看到，金发的少女，从未改变过的笑容，向自己伸出的双手。
“你是来迎接我的么，贞德？”
“欢迎回来，吉尔。”

终于，可以去见你了。我最重要的……


The End(2011.1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