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筑，你真的是很可爱呢。
——你是个……继承鬼血的……怪物啊。
——你是属于我的。
低沉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回响，挥之不去。还有那似乎可以望穿灵魂的银色左眼，如雪一般洁白的肌肤，他像从天而降的天使。但他微微颤动的嘴唇中，却吐出那黑暗深渊中的字符，一点一点，侵蚀生命的文字。
他不是天使，他来自地狱。他纯白的翅膀，是从被他杀死的天使背上拔下来的。
都筑望着深黑色的天花板，又一次想起了邑辉的面容。为什么，为什么总是忘不掉？厌恶也好，总是将他记住了，这就是邑辉的目的吗？紫色的双眸映着绝望的黑夜，闪着悲伤的色泽。
我，应该是恨他的，他杀了那么多人，那么那么多。是的，我恨他。但是，比起他，我是否更恨这个无用的自己，我能做的事情有多少，而我做到的，又有多少？虽然密说我只要为他而活就可以了，但果然还是不行，那个理由似乎并不是唯一的。我到底想去什么地方，想活在什么人身边，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为我而活吧，都筑。
对不起，密，我不是你可以依赖的那种人。也许相互扶持着可以勉强活下去，是那样没错。但是，我……和我在一起的结局终究不会是，幸福。
黑暗中，污秽的灵魂无声地颤抖着，他甚至觉得自己连哭泣的资格都没有了，流出的液体肮脏到无法称之为眼泪。唯一能做的事是在梦境中一次又一次地自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活着。然后意识到，绝望如此的简单。
窗帘轻摆，发出“扑扑”的声音。在黑夜里降临的全身纯白的人，就一定是天使吗？不会是，魔鬼吗？

邑辉带着惯有的笑容从窗外跃了起来，不带一点声响。他用爱怜的目光看着都筑，半长的刘海依然遮挡住异样的右眼。他用永远都是那样感性的声音说，都筑，很久不见了，我很想你。
邑辉……都筑下了床，和邑辉面对面站着。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不是说了吗，我很想你。
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敷衍我。都筑的眉头皱了起来，眼神变得凌厉。
哎呀哎呀，不要每次见到我都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我会很伤心的。邑辉慢慢走近都筑，伸出手，轻抚他额前的发丝。而且，我是因为你想见我，我才到这里来的。
想……见你？
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美丽，你的瞳仁的颜色，那仿佛可以吞噬掉一切的妖艳的紫色。完全，没有改变。
都筑将邑辉的手打向一边，问，你是什么意思？
意思？啊，想知道就告诉你好了。那便是……邑辉轻轻抱住了都筑，在他的耳边小声说，你真正的可以活下去的理由，就是和我在一起。
我的……
我所察觉到的另一个理由，就是邑辉所说的吗？在最恨的人身边，活下去。啊，是这样吗？不是为了所爱之人而活，而是为了憎恨的人活着……不，不对，我爱的人……我恨的人。是谁呢？
好了，都筑，和我在一起吧。邑辉口中呼出的气像海风一样潮湿并且温暖，都筑慢慢地闭上眼睛，暂时进了梦中。邑辉的嘴角上扬，抱起都筑，走向窗户。
我在做些什么，我不知道。只是觉得该这么做，所以就做了。也许正好相反也说不定，活下去的理由。始贵，如果在杀死你之前我就死了，那我一定是被这个男人杀死的。……
空荡荡的房间，再没有，污秽的气味。

都筑走在街上，身边有着破碎的风景。每一个与他擦肩而过的人，与他相同方向的，或者相反方向的，都显得异常匆忙。而他在其中，清晰得毫发毕现。
讨厌一个人走路，两个人走路，三个人走路，很多人一起走路；讨厌阳光，讨厌黑暗；讨厌说话，讨厌沉默；讨厌活着，讨厌死去；讨厌人，动物，植物；讨厌白天，讨厌夜晚；讨厌幸福，讨厌痛苦，讨厌绝望，讨厌一切的感情。讨厌这个世界。更加讨厌，身为自己的这个存在，不被原谅的，存在。
——都筑，和我在一起吧……
他上扬的嘴唇，也讨厌。
继续着无意义的行走，那双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脚机械地前进着，路边的景色不断变化，最终一片荒凉。他慢慢抬起头。
这里，是我的梦境吧。跟现实中一样，到哪里都没有任何改变，也许我想逃开的，是我自己吧。我想我只是害怕，害怕与别人接触，害怕伤害别人也害怕自己受到伤害。如果在梦中就可以不用有这样的恐惧的话，一辈子都不醒来也许比较好，对别人，对自己也是。
……都筑，睁开眼睛。
不要叫我，才刚刚下定决心的。
……快醒来吧。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声音现在听起来，异样的舒服，似乎可以让人，不顾一切地奔入他的怀中？为什么……我……
都筑将手伸向头顶那近乎耀眼的白光，好像，是笑了吧。

邑……辉……都筑叫出这个名字，仿佛睁开眼睛就看见邑辉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就如同“下意识”所描绘的景象。
做噩梦了吗？脸色不太好。
嗯，算是……说着都筑停了下来，看着和平时不一样的天花板，很快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问，我……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
旅馆。邑辉做出简单明了的回答。
都筑先是一惊，然后开始检查自己的衣服，边问，你，难道……
没有啊，都筑。邑辉露出无辜的表情，然后脸贴近都筑，笑得很暧昧。那种事情，自然是醒着做才比较有趣。
别靠这么近。都筑将身体向后移，说，你还没说，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但是……都筑你自己答应的。
什……什么时候答应过你呀？
哦呀，毫无防备地睡在向你示爱的人的怀里，这难道，不算是答应我的请求吗？和我在一起……
没人那样说过！
邑辉微微侧过身子，背着都筑轻笑一阵，然后转身说，你真的很可爱呢，都筑，难怪我会这么喜欢你。
都筑低下头，没有说话。
不要喜欢喜欢的一直说，你和我应该是敌对的关系才对。为什么，为什么总是用笑盈盈的脸对着我，我应该是讨厌你的啊，是，没错。但为什么我可以容忍你的一个个轻浮的玩笑。我，到底……
那么，继续我刚才的话题。邑辉把眼睛眯了起来，眼线以很美的弧度弯曲着，新月一般。他问，是，做噩梦了吗？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都筑心里抱怨着，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会害怕吗？
没什么，只是个梦罢了……
骗人。气氛突然变得有点不对劲，邑辉的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芒，非常诡异的、让人陷入黑暗的目光。他说，我看到了，都筑，你的梦。
……都筑眼睛睁得大大的，有些说不出话。
邑辉站了起来，向门的方向背对着都筑。都筑，你也起来了，我们出去逛一逛吧。
等……等一下，刚才……
你说好不好？都筑。邑辉回过头，笑脸完美得无懈可击。但是在这完美之下似乎隐藏着什么残缺的东西，来自黑暗深渊的，不能给别人看的东西。而最深处的最深之处，并不是黑暗的。
都筑怔住了，迟疑了一下，点头。
那快一点。……
为什么你要露出那样的表情给我看，你本就是活在那深渊中的人，但我不是，我也不想了解那是怎样的。你说我是来自黑暗的，也许是的，不，是的。但是，我和你不一样，就算无法得到幸福，我也不想再回去。
而且，也不想你回去。

和梦境中没有差别的街道，只是身边多了邑辉。都筑走在邑辉的后面，任凭他在前面自言自语似的说着话。
看到了我的梦？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用什么法术窥视了我的梦吗，不，记忆中并没有这样的法术。那，他到底……
都筑，这家咖啡馆是新开的，我们进去尝一尝吧。邑辉停在一家咖啡店门口，身后没有回答，他回头又叫了一声，都筑？
啊……嗯。都筑跟着走了进去。
店里很安静，这个时段应该正好没什么人吧，除了都筑和邑辉之外只有店员。他们坐定之后，Waiter走到桌旁递上单子。邑辉问都筑，都筑，你想喝点什么？意大利黑咖啡可以吗？
我？果汁就可以了。
那，请上一杯果汁和一杯黑咖啡。谢谢。邑辉把单子递了回去。
是，请稍等片刻。Waiter微微地弯腰，然后退下。
待会儿去哪里好呢？都筑。邑辉笑着问道。
邑辉，我……
我想说些什么自己也不知道，也许说出来也是废话，但总觉得应该说些什么。我和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种关系的，可以和他没有任何理由地坐在一起，没有任何理由地谈话，是何时变成这样的？
对了，我记得附近有个游乐园，那里的摩天轮是全市最有名的，听说是最接近天国的地方。怎么样？
这时，Waiter端着盘子走了过来，将果汁和咖啡放在桌上，弯着腰说，这是两位点的饮品。请。然后，他又拿着盘子走开了。
你说怎么样？邑辉脸上依旧是那样的笑容。
刚才你所说的……都筑把头低了下去，小声说，那个梦，真的看见了吗？真的，看见了我的梦了吗？那个，死掉一般的梦境。
……那里的爆米花听说也是最棒的哟。邑辉仍自顾自地说着。
邑辉！都筑双手握拳狠狠地往桌上一打，杯中液体的表面波纹轻轻颤动，圆圈形的水痕，一点一点地荡漾开。慢慢地，又消失掉。我所说的话，连听下去的价值都没有了吗？
邑辉的右手慢慢抬起，向前，他轻轻抚摸都筑的脸颊，笑容融进一片庞大并梦幻的温柔，像冰一样化开，闪着绝美的光芒。怎么会有那种事，都筑你说的话我都很认真地在听，而且，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但是，我并不想回答任何问题，因为，没有你想听到的答案。
都筑慢慢闭上眼睛，左边脸颊一阵凉凉的，很舒服的感觉。他总是说不过他，明知道他说的是一点道理都没有的东西，可是却也没有可以拿去反驳他的话，可能这一生，他都要输给这个男人了。
你是在害怕吧，害怕活在太阳底下。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本就是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根本就不能习惯明亮的生活，你我都是。
我明白，但是……
但是，两个人在一起的话，也许还可以苟延残喘地多活些时日。纵使是永远无法得到的幸福，作为目标总还有东西可以追求，梦想之所以称为梦想是因为它离我们太过遥远，以至于一生都无法触及。但是放弃的话，就必须要回去了……
回去？
充满绝望的，黑暗之渊。邑辉把眼镜拿了下来，拿出手帕轻轻擦拭。然后，又重新带了上去，用食指推着鼻梁架。他笑着说，好了，快点喝吧，还要去下一个地方呢。
嗯。……
是吗？那么，不回去不就好了吗？

全市最大的游乐场，有着最先进的设施。都筑被邑辉拖着到处走。他对着他微笑，映着轻柔的阳光，显得虚无但唯美。他手中拿着十几只气球，有各种各样的颜色，透明的色泽。他转身，有风。
白色的风衣轻轻摆动，气球也轻微晃动。发丝一根一根地飘起，摩擦着镜片，闪着异样的光泽。
都筑在那一瞬间呆住了，他那时是真的以为，自己看见了天使。
站在那摩天轮下，邑辉问，要不要坐？怕的话就算了。
才不会！都筑直接冲了进去。
邑辉笑着摇摇头，跟在他的后面。
都筑，你知道吗，你实在是太单纯了，单纯到让人不忍心去伤害，甚至不敢触碰。所以我想知道，你崩溃后的世界，是怎样的。

透过摩天轮的玻璃看外面的风景，一点一点，逐渐地变高。都筑将头靠在玻璃上，闭着眼睛，轻轻地叹气。
怎么了？都筑。邑辉的声音突然从耳边传来，带着温暖的呼气。都筑睁开眼睛，发现他已不知何时坐在了自己身边。他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带着好奇，又有些内敛，却又很迷惑的样子。会很累吗……和我在一起。
我只是在想，我到底在干些什么。我干嘛要坐在这里和你做一些无意义的事，我明明，讨厌你。都筑头微微斜着，紫色的双眸黯淡无光，就像很多很多年前，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看着窗外无声掠过的飞鸟，落寞绝望。
你认为……和我一起做的事，都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吗？邑辉的身体莫名地变得僵硬起来，像是突然间被冻结了一样。
不是！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跟你没有关系。都筑转过身，用背对着邑辉，手握成拳头重重地敲打在玻璃上。是的，比起你我更讨厌我自己，不愿意的话拒绝掉不就可以了吗，但我无法那样做，因为着一个连我自己也不清楚的理由，无法拒绝却更加无从给予。
邑辉从后面抱住了都筑的肩膀，一只手握住了他停留在玻璃上的手，轻柔地，像母鸟保护着雏鸟一般。他和都筑的脸都映在那本应透明的玻璃上，诡异地扭曲着，但却形成了最美的图画。他对着他的耳朵轻轻吹气，说着，都筑，那是因为，你是一个认真的人的缘故吧。
不是！才不是！我……
你只是希望别的人都幸福，希望自己承担所有的痛苦，所以把一切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你就是这样的人。
我……
但是已经够了，你背负的绝望，可以放下了。
眼中溢出的透明的液体以绝美的姿态滑过脸颊，都筑全身颤抖。他先只是强忍着小声地抽泣，最后转身扑到邑辉身上放声大哭起来，泪水渗湿了衣衫。邑辉……
已经没事了，就让我来保护你，在我的怀抱中，不用惧怕任何事情。邑辉轻轻抚摸着都筑柔软的头发，声音温柔平静似一片湖水。他笑了，嘴角诡异地上扬，像是天使突然戴上了魔鬼的面具，纯白的羽毛变成了黯蓝的火焰，焚烧着圣洁。
我真的很想看，想看你因我而痛苦绝望的样子，想看你因我而崩裂毁灭的样子。那会是，怎样的一种美丽呢？
他慢慢抬起都筑的下巴，脸俯了下去。他先轻轻触碰他的嘴唇，像在试探一般，然后，深深地吻了下去。舌尖与舌尖纠缠在一起，勾起了彼此内心更深的欲望。
泪水流进口中明明是苦涩的味道，但为什么把他的气味溶进来后，就有了甘甜。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都筑，将一切都交托给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回到那深渊去。可能的话，我会让你幸福。
邑……
相信我。
……
没有什么是值得相信的，但在这个虚伪黑暗的世界里，总要相信些什么以至于可以活下去。如果选择相信他……不，可能我已经相信他了。

黑暗里总是有肮脏的气味，像是尸体腐烂之后，恶臭的绝望。
都筑全身赤裸地躺在床上，他看着邑辉，看着那裸露在空气中的雪白的肌肤，想，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如魔鬼一般的男人，会有着天使的颜色？
很早以前就想知道了，都筑你脱掉衣服是什么样子？邑辉用手轻轻抚摸，从额头到脸颊，脖颈，肩膀，绕过锁骨，胸膛，腹肌。他亲吻那坚实的肌肤，说着，果然很美丽呢，像刚出生的婴儿一般。
邑辉，你说……可以将一切都托付给你，对吧？
没错，所以，不用害怕。邑辉将脸凑近都筑的脖颈处，慢慢地咬住了他的耳朵。他衔着那柔软的耳垂，牙齿缓缓地移动。
唔……都筑发出很好听的呻吟，一股快感从耳垂传遍全身。
不要发出那么诱人的声音，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邑辉抬起头，用手轻轻拨弄都筑额前的碎发，吻下去。我会伤害你的。
如果我害怕的话，现在就不会躺在这里了。不用害怕是你对我说的，那样的话，我想我可以相信你。都筑紫色的双眸在黑夜中依然明亮，闪烁的光芒，近乎耀眼。
邑辉看着那双眼睛，瞬间呆住了。
因为太过美丽，所以想要立即毁灭。你的目光支离破碎的样子，你是属于我的，连那些碎片都是。
他再次俯下身子，在他耳边轻声问，不会后悔？
不后悔。
真是那你没办法。邑辉轻笑着，面容很恍惚。他觉得自己逐渐陷入虚无，紧贴着的肌肤是滚烫的他知道，但是意识里一片冰凉，像身处在西伯利亚无人的冰原上，无声地颤抖。
都筑睁着眼睛却看不见任何东西，世界一片黑暗他却想到了圣洁，周围是糜烂的绝望的味道，他而竟然在那扭曲的痛苦中，看见了幸福了幻影。
如果，可以就这样幸福的话……
都筑！
啊……唔……啊……啊！
嗯……
如果，可以让你在如此幸福的时刻毁灭……
我是否就可以活下去了？
我是否就可以被你杀死了？
现在的我，却只想你在一起。
不想分开。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间的隙缝射入暗黑的房间，白色的光线，参着细小的灰尘。圣母怀中拥抱着的耶稣，祈祷着永远不会到来的未来。
都筑的眼睛微微张开，又闭上，挣扎了几下，再次睁开。一片模糊，似乎有人影晃动，那人将风衣穿好，戴上眼镜，回过头，好像笑了一下。都筑用喃喃的声音问，邑辉？你……要去哪里？
要去哪里？邑辉的表情像在说一个笑话，而且是很冷很冷的那种。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关心我了？啊，身体结合之后更相信我了。爱上我了吗？
你说什……
但是很可惜，游戏已经结束了。邑辉转过头去，轻笑着说，在你决定把自己交付给我的那一刻，这场游戏就结束了。我赢了，都筑。
是我赢了，所以快把我杀了吧，都筑。
全部都是……骗我的？这只是一场游戏罢了。都筑抑制住身体的颤抖，说着，别开玩笑了，你当我是三岁的孩子吗，只是……游戏……
——你是个……继承鬼血的……怪物啊。
讨厌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很多人一起……走路……讨厌……阳光…黑暗……讨厌说话……讨厌沉默……活着…讨厌死去……
——你是属于我的。
讨厌人…动物…植物……讨厌白天……夜晚……讨厌幸福…痛苦…绝望……一切的感情……
——都筑，和我在一起吧……
讨厌这个……世界……更加讨厌，身为自己的这个存在……不被原谅的…存在。
本来我以为，可以就这样幸福的。都筑低着头，声音低哑。
现在，后悔了吗？
不，我不后悔。但是，也不曾爱过你。……都筑的声音变得更低，吾在……敬奉请，加护……之十二天神，在……面前……形。
那个如天使一样美丽的魔鬼笑了。
出来吧，朱雀！
被火焰包裹住的大鸟腾空而起，张开尖细的喙，叫声划破长空。它冲向那个风衣雪白的男人，翅膀在空中勾勒出绝美的痕迹，一点一点，残烧着希望。
邑辉慢慢地转过身，像是要抱住什么似的张开了手臂，他抱住了……侵蚀生命的绝望。火焰贯穿身体的那一瞬间，他笑得更加夸张，像看见了世上唯一的珍宝，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珍宝。黯红的血液从上扬着的嘴角流出，慢慢地，再慢慢地，染红了那如雪的衣衫。
是我……赢了啊，都筑……
都筑看着一辉在面前倒下，血无尽地流淌，心像被刺了一刀，痛到无以言比。他走了过去，身体自行把邑辉抱住了。他知道自己在颤抖，那不是肉体的颤抖，而是来自于更深处的，痛哭的灵魂的颤抖。
真的……很美丽呢，你真正，崩溃的样子……邑辉笑着用那沾满鲜血的手捧住了都筑的脸颊，那笑容里，没有任何遗憾。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邑……
他想亲吻他，努力将身体移动，脸向他靠近。然后，瞬间停止。他的身体沉了下去，重重地沉了下去。
辉……
我说得没错吧，始贵，我是被这个男人杀死了，在杀死你之前……我被我最心爱的男人，杀死了。
都筑，我爱你……
都筑抱着邑辉，没有动。眼神呆呆的，他小声地说着，真的死了吗？明明只是像睡着了，明明还那样的美丽，像天使一样。会不会是像上次那样，过了一会儿之后又会好好地站在我面前，对我微笑？对啊，一定是那样，因为你是一个骗子嘛。……你说的话，我再也不要相信了……
泪水一点一点从眼角处溢出，带着已然绝望的黯紫的色泽，滑过脸颊，滴落在邑辉那银白的短发中。但是怀中的那人，已经无法知道他的泪水，是怎样的冰凉了。
为什么啊，在我刚刚觉得有些幸福的时候，在我刚刚决定继续活下去的时候……你真的很喜欢，看我崩溃的样子吗？没有你我已经活不下去了啊，我……并不是坚强到一个人也可以好好地活下去的那种人啊！
所以，不要抛下我一个人啊。
——都……
比黑色的火焰还要猛烈的阳炎啊……
——筑……
成为舞动于天空之蛇……
——都筑……
降临于此……
——都筑，我爱你……
出来吧，腾蛇！
……

在似乎无法熄灭掉的火焰中，都筑抱着邑辉轻轻地微笑。他从来没有，如此轻松地迎接过死亡，如今，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吧。
他看见了硕大的翅膀，纯白的羽毛，还有，近乎耀眼的光芒。
原来，地狱是如此的美丽的。
原来我，还是不爱你的……
——都筑，我爱你……

The End